罗晓是一个都市文作家,今年39岁,写作的高光时刻是2010年在起点中文网写《超级黄金左手》,总点击过亿。这之后他辗转多个平台,纵横、塔读,现在来到了与自己属性最契合的17K小说网。
“当职业作家算不算实现了梦想?”澎湃新闻记者问罗晓。
“算吧。”与众多70、80后网文作家一样,罗晓的文学起点并不高,但如今的位置并不低,乘着时代大篷车他进过鲁迅文学院深造、拿着七八万一个月的稿费。
“对你现在来说,写作是快乐的吗?”
“不算吧,我现在写的这些更多的是为了有资格写一部自己理想的小说,那会是我的收关之作。”他的坦诚让人惊讶,但更让人惊讶的是,财富并非他的终点。
罗晓本名丁道兵,湖北恩施人,初中毕业后在一家发电厂工作。这对学习挺好的罗晓来说有点委屈,但母亲早逝、父亲再婚让他少年时受尽了家庭动荡的不安。水电铁福利好,这在当时看来是份不能再稳妥的好差事,能让家里人看到自己无惊无险地过完余生,是最好的交代。
但哪一个不到20岁的少年郎能按捺住浪荡江湖的召唤,厂里施行机械化生产后上班就变得很闲,为了生活能更好些,二十五六岁的罗晓毅然辞职去了广州打工。在广州的10年他没有缔造什么出人头地的传奇故事,只是一个小人物在生存线上挣扎的经历,做工头、做公司、在彩票站工作,什么都做过但显然什么都不得志。
那时候罗晓一个月赚个2000-3000元,房租700-800元,去掉生活费、上网费所剩无尽。上网看电影,去看地摊一天花5毛看小说成了他最大的消遣。看到后来罗晓开始想,如果是我会怎么写?于是试着自己在网上写,2007年他写了第一本书,架空历史的,他很幸运,第一本就签约了,20多万字后上架,第一个月拿了200多块钱,有点失望。签约很难,而且签了也不代表能赚到钱,对新人说来更多是个鼓励。罗晓想起以前在发电厂上班时投稿的经历,编辑回信说:“下次来信时记得把退回稿件的费用放信封里。”于是他没再写下去。
断了一年,2008年罗晓又开始写官场小说,这次他半年多写了一百多万字,虽然没写完,但有了两万多收入,他觉得自己终于等到了希望。
2010年,罗晓已经33岁了,在南方混了10年似乎也是一文不名,家里要他回乡结婚,抵不住压力,这年他带着沉淀十年的失望,疲惫地回了老家。
在老家成家后,安定的生活反倒滋养了罗晓的创作欲,他开始写一本鉴宝类小说《超级黄金左手》,没几天就有编辑找来签约,上架成绩特别火。他说没想到中年危机的那一年,居然也是自己成名的一年。
鉴宝的故事可能一大半是在胡扯
心态不同后,罗晓开始感恩自己在外吃苦的那么多年。“对后来创作很有帮助,给了我很多写作素材。”
罗晓举例说在广州时他看到过一个人摆地摊卖千年何首乌,说是无价之宝要千把块卖出去,他当时真为买家感到不值,后来他终于知道所谓何首乌但凡是太像人的基本都是假的。都是些用塑料模具做的,原理相同,市面上做人参果的,原料可能是薯类。
靠鉴宝类小说火了之后很多人把罗晓当专家了,他说自己充其量只能说半桶水。“古玩专家有专长,但小说不用那么精准,故事的情节、文字的艺术性可以弥补专业知识上的不足。鉴宝小说涉及纯粹的古董知识其实不多,尤其网络作家没传统作家那么严谨,内容很多是靠想象力去驱动,应该说不存在的东西其实更容易写。说到底古董宝物在故事里的比重可能只有1/3,剩下的还是角色生活、感情经历,宝物的作用只是让故事变得更有吸引力。鉴宝、医生大多数专业类小说的作者本身都不是本职做这个,我也是后来买了很多玉石鉴定资料学习才能写。”
罗晓坦言很多鉴宝小说是有漏洞的,鉴宝的判断可能一大半是胡扯,“但只要故事写得好读者还是买账,毕竟网络小说、历史、玄幻都是这样,好看就好,没有违反重大的是非观就行。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经典,能给成年人点好的享受,开心些就好了。”
但罗晓同样有遗憾,早期就是因为专业知识薄弱,导致《超级黄金左手》后来就狗尾续貂了。
虽然美中不足,但罗晓因为这本书成名了,后来换了几次平台陆续写了《无双宝鉴》《大宝鉴》等5部鉴宝作品,他笑称第一部灵感使然、第二部在补之前的不足,到第三本就开始套路了,第四五自己都开始厌倦了。
“成绩不错,但就是烦了。”罗晓突然发现自己陷入一个设定中去了,无论哪个平台哪个编辑都只要他写鉴宝。
2014年的网络严打造成一大批小说下架,涉及宗教、反动、色情,碰触到现实官场都被下架,让一大批都市文作者不敢碰触“现实”。罗晓的官场小说也在最火的时候被砍掉了,他曾细致地分析过自己的两种读者类型:“鉴宝类的读者群比官场更大,官场小说的读者相对年纪大些,25岁朝上,但好处是订阅量很稳定,收入稳定。当然还有很多人是看免费盗版文的,可以说如果你的官场文有100个订阅,实际上读者最少也有2000了,但仙侠光订阅就是官场文的几百倍。”
但峰回路转,罗晓现在又开始写官场小说了,属于出版社的订制内容,纪委反腐倡廉,有影视化的要求。算起来罗晓也出了四五种实体书了,谈起这传统、网络两种出版方式的不同,罗晓自有“公正性”:“传统出版对作家的要求显然更高,网络小说限制少,只要求作者以十万字大高潮尽量更新,碰到实在写不下去的,灌几章水把情结拖过去就好了,但出版社方面的字数要求本来就少,根本不能允许灌水,比如我手头这本书,涉及到订制由对方(影视方等)把握结构,就会需要反复修改内容。现在确实写很慢,今年整一年才只有一集,以这样的速度下去两年才能完成全部六七十万字内容。”《逆袭者》
“多数作者还没跟平台叫板的底气
今年,罗晓经网站推荐参加了中国鲁迅文学院对网络文学作家开放的培训班,这一个月时间里他突然发现了自己创作中的巨大漏洞。“其实讲课听不进去,唯一印象最深的是说版权的。很多作者的版权合约很不公平,有些大平台虽然从不拖作者钱,但版权上会很强势,几乎是把我们的版权白白拿走的,不给钱,只剩个实体出版。早期我们坐着最关心只有出书,能不能在台湾出版?能不能出简体版?连唐家三少在给我们讲课时都讲自己之前吃过苦头。”罗晓叹口气说,“但唐家三少这样在金字塔尖的作家毕竟是极少数,绝大多数作者还没跟平台叫板的底气”。
罗晓认为网络作品的很多弊端恰恰是网络生态环境的的微生物,比如备受诟病的灌水现象,主要目的是赚稿费,而这拼命“搬米”的背后则是网文作家缺乏长期的收入保障的不安全感。罗晓透露自己现行的签约方式不再是被动等编辑,而是项目制,先拟一个选题,写个两三万字,等平台领导通过后细谈条件签约,月收入稳定在七八万,但这前提是身居二线以上,且要通过月更30万字来实现。“我们没有五险一金,退休后没收入,写不动就没钱了。所以大部分网络作家都会考虑,写不了了怎么办?为了这都在努力攒退休后的钱,孩子、房子、车子……只有准备充足之后才敢写真正想写的东西。”
罗晓说自己至少还有五年才能到达自主创作的可能,今年是他全职写作的第9年。对于一个普通老百姓来说,从事一个工种9年已能达到完全的财务独立并不容易,但对于一个作家来说重复的创作就像思维的枷锁,9年折返跑足以磨损掉创作者身上的灵气。罗晓只是众多在网络文学大潮里独舟逆行的写手其中一个,他身上的普遍性让人深思:因为兴趣开始低门槛的文学类型写作,因为生计将写作变成职业,日更万字,成为文学工厂中的操作员,然后突如其来市场格局的变化,游戏热、IP热让这些操作员身价暴涨。
“不可能放弃写作的,如果我没写网文的话,可能现在过得很潦倒吧……”罗晓说。
资本已经将这些曾经耽于幻想的宅男捧到万人之上,就没给他们留回头路,不是拆骨分肉进一步与资本融合,就是坠落。当商业价值冲淡了一个作者的文学价值,那么他将脱离创作者的身份告别自主定价的权力,继而沦为一种消费品。然而在罗晓身上我们看到一种让人动容的特殊性,那就是理想的“回归”。
他说:“我还是想写自己想写的书。现在的作品有太多公司、网站的限制,只能说努力把它写好。非要将这两种创作区别的话可能就在于激情吧,自由。” 问他那会是部怎样的作品?他说架空历史,跟自己的处女作一样。
在他已经找到成功的方式后,为什么要重走当年失败过的道路?这或许关乎一种深层的自我价值实现,大概就像一句歌词:“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陪我经过那风吹雨打,看世事无常看沧桑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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