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无数个夏日看过许多次的云,戏过许多次的风,嗅过许多次的雨,听过许多次的蝉鸣,却只遇过一个真淳的你。
原谅我在这个七月前并不识得你的芳名——水东,听说,你来自千年前的盛唐,可我竟没来得及问你可曾见过古镇上来往的外邦人?唐朝的美人儿是否真的雍容丰腴?柳永所写之曲是否真的婉转绮丽?十八踏之上是否真的响过哒哒的马蹄?乾隆皇帝又是否留下何种赞美之词?
你只是静静地依着繁忙的街市,却过着自己的生活。偎在窄小的阁楼上,早已习惯了雕文刻镂的屋梁上散发的潮湿的味道,推开窗,你或许也习惯了对面布满灰尘、窗格紧闭的木房,你从未在意,只顾得上让新鲜的阳光好好抚慰沉睡已久的木质陈设,让它们古老的灵魂得到些许呼吸。
每天清晨,我跟随着你穿过曲折不平的青石板,轻叩着这些同样静待了千余年的灵物的心房,路面两旁的青苔常常显得木讷。你会走下“十八踏”,去“五道井”旁淘米洗衣,我也曾不解地问过你,为何要舍近求远来到这里,你只是笑而不语,我也只听到隐约传来的五道井泉水静静流淌的声音。午后的你,最爱躺在临街的一把藤椅上,摇着一柄蒲扇,听着在我看来异常聒噪的蝉鸣,沉沉入睡。你不知,我偷拿过你的蒲扇,尚有股清香。
我知你是不喜在游人颇多时出门的,总要避开这些时分才到巷中逛逛。先是到皮影馆里坐坐,说是如此,有时却能待上一个下午。“武松打虎”、“三打白骨精”、“薛丁山征西”、“杨宗保挂帅”,一幕幕的皮影戏从那白布后精彩演绎着,老艺人咿咿呀呀的唱腔带活了皮影小人儿,而你向来只做安静的听众,待到曲终人散,便离开。皮影馆外,已是傍晚,一纸灯笼印着“皮影”二字,氤氲着暖黄的光亮,映在你回去的青石路上。
细雨添日愁,和风掠檐后。朗朗清风,夹着细雨,在你看来,最是舒爽。你习惯在这样的天气到吴记木梳店和吴师傅唠唠家常,手持那一把你一直带在身边的木梳,反复轻抚着齿背,上面的烙花有些模糊,却大约看得出来那是朵并蒂莲的模样,虽说是快老物件,许是你带在身边久了,周身仍是光亮如新。做着工的师傅从不抬头看着你说话,只管忙着手里的活计,你似乎也不是为着他而来,心有灵犀地盯着他手里的木梳。袅袅云梳晓髻堆,涓涓秋净眼波回。一把木梳,从原木到成品,共二十二道工序,每一步都凝结着师傅们的心血。雨停了,屋内的“哧哧”声尚未停止,你起身告别,手上的木梳散着枣木香,屋内一把新梳又似香味更盛……
从枣木梳店出来,最后你会在那家“十八踏奇石馆”门前驻足,也从不进去,只在木门槛外坐靠着,看着徐师傅一遍遍地雕琢、打磨那木雕底座。古诗有云:花能解语还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徐师傅是个“怪人”,从不与你多言语,自然,你也不是多话之人。徐师傅馆中的奇石皆是由他亲自上山收集而来,时间久了,连石头也变得同他一样,不温不火,运回来,从不急着出手,全凭着“随缘”二字。木雕亦是其随性所为,三十余年来皆是如此,倒也洒脱。一如这屋外细绵的雨,一如你。
黄昏时,许是因着雨天,天已暗沉,街灯已亮,没了蝉鸣。你躺在窄小的二层阁楼上,木板松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镂花的木窗未合,我站在街上,看着暖黄的光亮泻下来,掬着青石板上的青苔。我转身走后,雨未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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