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乌镇戏剧节期间,艺术总监孟京辉恐怕是整个镇子上最忙碌的人。除了健步如飞地奔波在西栅的各个剧场,他的手机里还有无数条微信等待被打开,每几分钟都有人来找他拿主意。
短短四年,乌镇戏剧节一跃成为国内规模最大,影响力最广泛的戏剧盛会,每年十月,迎接各方瞩目。作为戏剧节第三届和第四届的艺术总监,孟京辉终于卸下一个重担。这位上世纪90年代以叛逆姿态成名的先锋戏剧导演,为观众带来了两届极具破坏力的戏剧节,可以说是“非常孟京辉”。
争议也伴随而至。重磅大戏《赌徒》,遭遇大面积“看不懂”。还有的中国戏,被观众和评论人疯狂吐槽。但更多的是像《大鸡》、《卡里古拉》这样的作品,反响两极分化。
坐在西栅工作室的河边接受新京报采访,孟京辉一脸坦然,所有的争议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谈起被《赌徒》感动落泪,《盲》比想象得更好,中国戏真的很难选,未来想弄一个可供各抒己见的“戏剧小广场”,也回应了所有的争议点。他说:“我更希望的是特别不一样的、新奇的东西在戏剧节里出现。在这样一个被修复过的古老的场所,里面有新的精神,新的内容”。
选戏
关键词:批判性、社会性
新京报:今年戏剧节上的戏是怎么选到的?有没有和你想象不一样的?
孟京辉:有一大半都看过现场,剩下的看录像。有比我想象更好的。我希望有一个澳大利亚的作品,通过几个好朋友在那边挑,有的和我自己的风格还挺像,但觉得和去年的一些戏有点类似。《赌徒》、《人民公敌》、《左轮手枪》、《冰川》等等这些戏,你可以看到戏剧节对社会的观念,这是很明显的。我想让大家看到,这些欧洲的戏剧对当代社会的直接描述是司空见惯的,这也是他们戏剧传统里重要的一部分。
而中国从五四运动之后,十九世纪三四十年代,写实戏剧才有真正的火花冒出来。再往后,批判性、社会性的东西越来越少。尤其是改革开放之后,好像你一谈政治,一谈社会生活,人家就觉得你特low,跟不存在似的。
新京报:乌镇是旅游景区,戏剧节的受众与一般城市里的戏剧观众有所区别。在剧目选择上有没有针对不同类型人群的考量?
孟京辉:有。这次请来的戏,一种就是卡斯多夫这种戏剧美学最前沿的人,另外一种是在发展过程中已有论断,但是大众还不了解的。还有就是更有观众缘,更宽泛一点的戏,各不相同,都要具备。今年选戏明显比去年温和了,我还是照顾了一些(普通观众)。像《盲》,实际上是中间的。
争议
谈论比看戏更重要
新京报:这次不少戏争议都很大,包括《赌徒》,很多观众表示看不懂。
孟京辉:我觉得一个戏剧节不一定每部作品都要符合观众的审美和愿望。有一两部戏,如果能够有对话感,就很好了。允许你说看不懂,但这话谁都很容易说出来。这个戏是给我们做戏剧的专业观众看的,我们吸引的是学戏剧的学生、老师,各地艺术院团的创作者,这是戏剧人之间的交流。看不懂这件事,以后我听到都不予回答。
新京报:有的国内戏,观众反响负面居多,这算是失误吗?
孟京辉:我觉得不算失误。所谓的“零好评”也都是资深评家、文艺青年的看法,肯定还会有各种意见。只是恰巧这个作品,既没有得到大众的掌声,也没有得到专家的青睐。
其实在戏剧节看戏也要放轻松,不用着急找那个特好的。比看戏剧节作品更重要的是去谈论作品。当构成谈论的时候,就有巨大的能量产生了。
未来
想办一个“戏剧广场”
新京报:这两年你请了像丰江舟、窦辉这样的视觉艺术家、跨界艺术家进来,是否想去打破现有的创作格局?
孟京辉:对。我当然也可以找一个不错的中戏导演系毕业的导演,弄些灯光、音响,假模假式的表演。这次李凝的《灵魂辞典》,他就说,我们就是在剧场里干活。他们剧组所有人的腿都被砖头、铁架磕破了。我特感动,他们之前在深圳演出的时候,身上这里一块胶布,那里一块胶布,还在那儿干活。他们觉得戏剧就是如此,和日常干活有关系,他们理解的戏剧就是这样。我觉得比起那些学院派的,假惺惺的,歌功颂德的,主流性的,不经思考的戏剧,这样的作品似乎更有力量。还有《漂流宅》,很多人可能也不喜欢,觉得幼稚。我看了一大批日本的戏,他们的年轻人也幼稚,但是幼稚的背后有一个东西。
新京报:乌镇戏剧节和它所发生的这片土地有什么深层的联系吗?
孟京辉:还没有。我觉得联系得是慢慢发展的。这地方现在有全国各地的戏剧青年来这儿交流。现在的交流我觉得还不够充分。说到未来,我觉得如果有可能,可以办一个“戏剧广场”,每演完一个戏,大家就知道那地方有人在发表意见,说自己的观点。你可以打断别人,可以争论。那地方没有权威,只有各种声音,也可以有偏见,允许自由发挥。我们有好多事儿可以干。现在交流的平台,还没有特别亲切,没有达到那个效果。
【老|孟|说|戏】
《盲》:我在乌镇现场看,比我想象得好多了。它有一种不舒服的思考,一种现场的激情,我还挺喜欢的。
《樱之园》:我一看录像就知道很好。他们来乌镇一看,外边是这样的,有一棵树,他们马上就调整,把舞台后面整个打开了。一打开,演员的想象力全有了。在《樱之园》的题目下,已经100%成功了。
《赌徒》:对我自己触动最大的还是《赌徒》。我在柏林的时候,正好《赌徒》演出。这次在乌镇看,最后两个女主角对观众诉说她们情感的瞬间,我都流眼泪了。不是被故事,我是被它揭示出来的特别朴实的尊严给击中了,没想到那么大能量。
《谎言传奇》:它是归不了类的作品。我在瑞士看的现场,给我逗坏了。这个戏从创意出发,进入了很多表演,我觉得还可以。像这种戏就是无法言说的,看评论观众也看不懂,必须自己去现场看。
《卡拉马佐夫兄弟》:本来想邀请卡斯多夫更大的戏,6个小时的《卡拉马佐夫兄弟》。在其他地方看这么长时间也没那精力,但在戏剧节就可以。我说一定要请这个,结果是技术上不行。它需要两个现在那么大的台,咱这台深不够,而且光搭台时间就要4天,座位得全部去掉,板儿搭上,沏沥青,整个剧场全包上碎的黑塑料,里边空间也不够。
新京报记者 陈然 乌镇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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