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影片中关于江湖的爱恨叙事,全面让位于可望而不可即的儿女情长——也许尔冬升和徐克也没有一门心思想表达平民江湖,他们虽然在形式上回到过去,但对观众口味的琢磨却是“与时俱进”,一方面想要加入更多情怀性,另一方面不得不服从当下主流商业叙事,是这部电影最大的撕裂所在。
自幼熟读古龙的人想必都明白,想要在影视剧中照搬古式语句,在今天无异于自杀。一行一句翻来覆去的,很可能是无意义的废话,组合起来恰恰成为了诡秘气氛的营建者。上世纪70年代后期,楚原曾执导一系列古龙小说改编的电影,在节奏过慢的原装对白中,还将配乐摘除,令电影场面像极了话剧舞台。这样的处理方式在担任1977版《三少爷的剑》主演的尔冬升看来,已经完全过时了。不仅如此,尔冬升更表示,如果能够处理青春时期演的那一系列邵氏武侠(应该也包括八十年代初楚原极尽怪力乱神的《魔殿屠龙》之类),他将会选择全部烧掉。
然而四十年后,尔冬升作为导演,拍出了他的新版《三少爷的剑》,里面仍然出现了双肩带角的老式武侠片服装,可是演员的举手投足、眼神情义,都已经今非昔比。
上世纪70年代,包括成龙主演的大量港产古龙片通常以极其古龙式的悬疑为开头,以绝对港式的大决战结尾。新版《三少爷的剑》最后也有一场大战,只是不再负担正邪对决功能,更像是对一个时代的反省。但影片作为一部武侠类型片,叙事相当草率,而想要讲道理的姿态又表现得非常高调。老武侠迷会直斥影片的直白——所有反转都靠对白,新一代则已经不懂源自古龙时代的武林想象。
事实上,古龙曾经自陈,小说里借由三少爷谢晓峰带出的三教九流,很大程度上建立在他(包括外省南下人士)在冷战时期的台北所获得的世俗经验——也就是他所流连声色的台北社会的缩影。这本是阅读小说才能获得的趣味,而邵氏版本电影建立在厂棚拍摄机制下,也有异曲同工的感觉。在新版《三少爷的剑》中呈现的市井生态,从小镇风土到挑粪工人情状,虽然点到为止,仍呈现相当强烈的书写愿望。但新版影片中关于江湖的爱恨叙事,全面让位于可望而不可即的儿女情长——也许尔冬升和徐克也没有一门心思想表达平民江湖,他们虽然在形式上回到过去,但对观众口味的琢磨却是“与时俱进”,一方面想要加入更多情怀性,另一方面不得不服从当下主流商业叙事,是这部电影最大的撕裂所在。
而在古龙鼎盛期的小说里,很少出现小丽这样单纯的女性角色,自然也很难想象由蒋梦婕这个曾经的林黛玉扮演者去完成古龙作品的女性形象。这个角色如同以今日的影坛长者眼光回望过去的创作者那样,洗尽铅华之后想要从纷乱里过滤出美好,却终于留下残缺,无意识中成了一个自体映射。
当然许多观众会将焦点放在作为监制的徐克身上,期待《三少爷的剑》作为武侠类型片本身的视听价值。打斗场面本身不功不过,似乎并没有刻意去强调由武功技巧本身引发的观念变化。相反,武功受制于心魔——一如燕十三担心谢晓峰见过了他所有招数后的绝望心态。在护庄之战中,角色的“功能性”死亡延续了这部影片在完成江湖恩仇叙事时的急功近利。诚然,电影中刻画的市井的镜头一度试图接近极端细致,但最终被俗套的灭门与情变一笔勾销,这直接导致影片所有效仿古龙的反转,都成为观众一望可知的儿戏。
独孤岛主(影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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