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当地时间12月10日,2016诺贝尔奖颁奖典礼在斯德哥尔摩举行。在典礼上,诺贝尔文学奖评委霍拉斯·恩格道尔发表了对鲍勃·迪伦的授奖词。以下为全文:
尊敬的陛下,女士们,先生们,
是什么造成了文学世界的伟大转折?通常是某位文学家捕捉到了一个简单且被忽视的形式,这种形式在更高的意义上被贬斥为艺术,使之湮没无声。所以,在某一刻,从市井街头诞生了现代小说,街头杂耍发展为戏剧,拉丁诗歌诞生自方言歌谣,拉·封丹创造了动物讽喻寓言,安徒生将民间童谣带入了文学的殿堂。每当此时,我们的文学观念就发生了变化。
就此而言,一位歌手/歌曲创作者如今成为了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在遥远的过去,所有的诗歌都是被吟唱的,诗人是行吟诗人,“歌词”一词来源于里拉琴(lyre)。但是鲍勃·迪伦所做的并不是回归希腊或普罗旺斯时代,他是将自己全身心地奉献给20世纪美国流行音乐,那些在电台、唱片上为普罗大众、白人抑或黑人而唱的歌:抗议歌曲、乡村、布鲁斯、早期摇滚、赞美诗和主流音乐。他日夜聆听,在他的乐器上反复试验,努力学习。但当他开始写作类似的音乐时,它们是完全不同的面貌。经他之手,这些素材发生了变化。从传统的宝藏、平庸的旋律、快意的俏皮话、诅咒、虔诚的祈祷、甜蜜的虚无、粗俗的玩笑那里提炼萃取,从而使诗歌熠熠生辉,至于这是出于有意还是无意已不重要。所有的创造都始于模仿。即使经过了五十年不断的聆听,我们还是需要领会传说《漂泊的荷兰人》在音乐中对应的是什么。一位批评家说,他创造了优美的韵律,这解释了他何以伟大。没错。他的韵律仿佛炼金术一般,将一切融化,创造出新的物质,很难为人脑所容纳。正当大众被乡村民谣麻醉时,出现了一个年轻人,他拿着一把吉他,将街头和圣经的语言融为一体,使世界尽头都像一场多余的复调。同时,他以世人都渴望的信仰的力量歌唱爱。突然间,我们世界里多数书卷气的诗篇都显得苍白,他的同行们写的那些乏味的歌词就像炸药发明前的火药那么过时。很快,人们不再把他与伍迪·格思里和汉克·威廉斯相提并论,而是将他与布莱克、兰波、惠特曼和莎士比亚比肩。在一个最不可能的时代——商业唱片——他重新赋予诗歌语言以升华的风格,这一风格自浪漫主义之后就已失落。他不歌唱永恒,而是叙说我们周遭发生的事物。如同德尔菲的神谕在播报晚间新闻。
我们意识到鲍勃·迪伦这一革命性的成就,授予他诺贝尔文学奖,这一决定起初看似大胆,但如今已经被认为实至名归。然而他是因为搅乱了文学体系而得奖的吗?不尽然。尚福说,当一个像拉·封丹这样的大师横空出世时,文学的等级——何者为伟大,何者为渺小,何者为阳春,何者为白雪——就失效了。“当一件作品的美是最高级时,作品属于什么等级又有什么关系?”他写道。这就是为什么鲍勃迪伦的作品属于文学的一个直白的回答:因为他的歌曲的美就是最高的等级。通过他的作品,鲍勃·迪伦改变了我们关于对于诗歌是什么,以及诗歌何为的观念。作为一个歌手,他足以和古希腊的歌者,和奥维德(古罗马诗人),和浪漫主义幻想派,和蓝调之王,和所有被遗忘的大师们比肩而立。如果文学世界里的人们在发牢骚,要提醒他们,众神不写作,他们跳舞,他们歌唱。瑞典学院的美好祝愿将伴随迪伦先生未来的音乐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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