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实笔下的白鹿原就像是那段中国历史极尽浓缩的精华,他生动却又无情地把这精华放进历史的大锅中一遍一遍的煎熬,熬出了一块夹杂着制度的更替扭曲、命运的无法预测和人性的是非善恶的硬骨头。而作者笔下的朱先生,这位关中大儒,就是那硬骨头中精华的骨髓,象征着这饱经沧桑的白鹿原蕴含着的得以世代相传的白鹿魂。
朱先生是一位真正的儒者。他从小嗜学,遍览群书,这是他的才气;自知学海无涯,外出游学是谦谦君子之气;得知所谓学识渊博之人聚众只为享乐后愤然离去,这是洁身自好的正气;筑房办学,教书育人,这是孕育桃李的灵气;世事更迭,隐居窥见苍生,这是胸怀天地的大气。
可能有人会说朱先生的形象更像是一个固执于封建礼教的知识分子。这点确有合理之处,但是就一个人物来说,他是无法超越历史的局限的。在那个我们认为的更先进文明尚未踏足的年代里,像朱先生这样人物怕是已经做到了极致的。退一步讲,就算是朱先生封建礼教缠身,那他也是将其中的精华发挥到了极致的。
平时一谈到封建礼教大家脑海中都会浮现出三纲五常,对于妇女的压迫和各种迷信的风俗。但如果其中没有一丝可供今人借鉴的地方想必也不会维持封建社会几千年的统治,尤其其中倡导的仁义礼智信等对于个人道德的要求在我看来是高于现今我们的民众道德素质的。现今大众文化水平普遍提高,但道德水平与建国初期相比却是呈现出明显的下降,去除其他因素的影响,这也说明文化水平与道德素质水平并不是成正比的。改革开放之后我们经济呈现出了蓬勃增长的活力,但与此同时逐利、享乐和拜金等不良风气也悄然盛行,我国在以德治国与依法治国的道路上仍然是任重道远。
但事实上这样极致的人物也只能活在小说当中。但是巧合的是据陈忠实说《白鹿原》的大部分故事情节都是虚构的,只有这位一人退清兵、卜算鬼神、通天晓地的朱先生是有原型的。在这里也不必细述人物原型,只说这现实与小说的矛盾之处根本在于陈忠实那时想要极力描绘的是魔幻现实主义下的历史,参照于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其实这种奇幻甚至迷信的描写是贯穿全书的,举例来说:白嘉轩发家之前遇到白鹿的奇妙景象,法师驱鬼,以及篇幅最多的鹿三被小娥附体掀起瘟疫的情节等等。
对于这种迷信的渲染,同时代作家大多采取的是讽刺和批判,而陈忠实却是采取了一种所谓的“剥离”的态度,作品的字里行间并没有流露出批判或者肯定的情绪,而是纯粹的把这些都摆到了台面上来,以超越制度与时代的视角来审视这些民俗与迷信。有人批判说陈忠实对于马尔克斯的模仿是拙劣的,但实际上这也是作者在深刻反思自己之后所采取的大胆尝试,未必不值得肯定。
这种“剥离”的写作视角更像是以上帝的眼光来审视众生万物而不夹杂一丝偏见,这似乎缺少了如烈酒般情绪激烈的鞭挞或者让人感到吞针般的痛心疾首,却更像饮一口老茶后泛起的让人回味无穷的陈香。总的来说,这只是作者在对于时代的感悟和自身的深刻反思之后探寻出的新的道路,想必对于后世的作家写作也有不少借鉴意义。
朱先生这个人物的作用就像连接这种剥离和白鹿原上不断上演的剧情的纽带。尤其是最后朱先生交代自己后事的时候一切从简,就像预测到了后人会掘出自己的坟墓,以自己花费十余载编纂的县志为枕,方砖之中写着的警醒后人的“折腾到什么时候”。这其中仿佛朱先生虽生活在这白鹿原上,却像是超越历史的圣人一般洞察了世事变迁。有人说朱先生就是陈忠实把自己的思想注入这部小说的一个代言人,以朱先生的视角来评判白鹿原上的人和事,这种看法想来也是有些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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