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荒原之中
提到米兰昆德拉很多人其实并不陌生,他是一位深受存在主义哲学影响的作家,他的第一部小说是《玩笑》,这本书通篇告诉我们,历史就是一场玩笑。《玩笑》给他带来了享誉世界的名誉,却也导致昆德拉在布拉格之春事件中被迫流亡国外。而在本书中,弗兰茨仿佛成为了昆德拉的一个缩影,他在国境线上蓦然明白原来伟大的进军就到此为止了,所谓的历史也只能是历史了。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诞生于米兰昆德拉加入法国国籍之后的日子里,本书的背景却是1958年苏俄入侵捷克。由此不难推测出米兰昆德拉在写这本书时内心的家国之痛以及对入侵者的强烈谴责,对历史的深刻怀疑。
1.
很多人翻开这本书第一感觉以为这本书是探究男女情爱的言情小说,但长久读下来就会发现昆德拉是在爱情背后探究人性,他将自我之爱,男女之爱和家国之爱融合在一起,于国家的背景中描绘自我与爱情,将二者的矛盾和统一采用细腻的的笔法自然的糅合在一起。
说到矛盾与统一,就不得不提这本书的名字——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在看到这本书的名字之后,我心中产生了疑问——为何轻是不能承受的?显然,关于轻和重的二元性是昆德拉在这本书中探讨的重点。所以他在本书开篇就问出了“那么,到底选择什么?是重还是轻?”的问题,而这一问题的提出也成了整本小说叙事结构和叙事线索极具二元性的根源。
书中的托马斯和他的爱人特蕾莎就是昆德拉给出的答案。托马斯在两性关系上放荡不羁,结交各色各样的性伴侣,代表着生命之轻,特蕾莎却被童年留下的阴影久久禁锢着,如同一只濒死的金丝雀,代表着生命之重。
萨比娜和弗兰茨是昆德拉给出的另一组答案。萨比娜是自由奔放,不断寻找背叛,远离媚俗的艺术家,是生命之轻的化身,而弗兰茨渴望着安稳的日子,他具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不断追寻历史伟大进军的脚步,是生命之重的缩影。
这样两组极端的人物却荒诞的相爱了,如同轻和重在现世中以物质形态碰撞交错。在本书的结尾,特蕾莎渐渐的对自己的沉重学会了放下,一向循规蹈矩的弗兰茨也在遇到萨比娜之后也放下了自己心里的巨石,准备开始新的生活;托马斯为了让特蕾莎更加安心选择忠于生活,萨比娜在弗兰茨的狂轰乱炸后也开始思考背叛和媚俗。这四个人物在轻和重,重和轻不断戏剧性的转变以及他们最终的结局,是不是也正是作者想要暗示我们的——“当北极近到可以触到南极,地球便消失了”。
2.
昆德拉在文中不止一次提到过Esmusssein和Einmal ist keynmal。
Esmusssein,意思是非如此不可,Einmal ist keynmal,意思是偶然一次不算数。两者是昆德拉对重和轻做出的形而上学的阐述,同时也代表着偶然和必然的二元对立。
Es muss sein本是贝多芬留给后人的。他给我们留下的看法是,“人的伟大在于它扛起命运”,他认为“必然者为重,重者才有价值”。所以Es muss sein是生命之重的象征,它象征着生命中我们必然要承担的责任和我们必然要遵从的命运。
昆德拉在书中写到“托马斯产生于Einmal ist keynmal”这句话,而Einmal ist keynmal代表的偶然性与Es muss sein的必然性恰好形成对立。
因为Einmal ist keynmal代表的意义是偶然一次不算数,所以我们无法准确评价历史与人生的意义,历史与人生毕竟只发生一次,就像昆德拉说的—— “即使它是残酷,美丽,或是绚烂的,这份残酷、美丽和绚烂也都没有任何意义”。
从Einmal ist keynmal的角度看,“历史和个人生命一样轻,不能承受地轻,轻若鸿毛,轻若飞扬的尘埃,轻若明日即将消失的东西”,而从Es muss sein的角度看,社会具有无法撼动的准则,所有的一切都是必然的。二者的分歧也正成了昆德拉讨论重和轻必然要解决矛盾,同时伴随着小说剧情的推进而得以阐明。
3.
轻和重,背叛和承担,这二元性的生命使我们陷入无限的迷惘和惶然中,我们已经不能掌握我们自己了。我们似乎变成了迢迢银河中游离的宇宙尘埃,没有归属感,找不到自己停靠的地方。生命的时间是有限的,但是有限的生命却可以创造出无限的价值,同样也是这个道理。但是在生命的具体形态中我们却难以把握那些有限的,我们常常会被一些无限的诱惑蒙住双眼,导致我们最终能把握住的东西,可能如同紧握的流沙,全部流失了。
昆德拉在国家混乱的背景下描写个体,就是把人性逼向了一个对立统一体的某一端,在这种情境中人类做出的选择往往最贴近原始和真实。这种原始和真实就是人类的原罪——自私。而此情此景下的自私并不仅仅指物欲,更指每个人都忘记了思考,像一只野兽一样,忘记了思考后果。就像他在书中写到的:“罪恶的制度并非由罪人建立,而恰恰由那些确信已经找到了通往天堂的唯一道路的积极分子所建立。”
现实与理想,世俗与高尚,忠诚与媚俗,欲望与理性,轻与重,我们在此间不断地徘徊,对抗和妥协,种种矛盾不断驱使我们寻找最适合我们的那个位置。在这条人生之路上旅行的我们就像一颗在荒原里无目的,无方向的滚动的球,虽然注定被扎得千疮百孔,但我们仍要尽力守住自己心中的一方净土,因为在生命尽头我们最留恋的也许就是这一片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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