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用了十多年的冰箱里面取出了冻了两天的西瓜,揭开皱皱巴巴保鲜膜,放在案板边。不好!瓜瓤的颜色已经变了,在冰箱里放过的瓜表面是要切掉的,不能吃了,冻过的瓜很硬很硬,刀又不利,很难切断,他绕着刮,还着一周试图划上一圈,豁口大了,觉得浪费,切去少了又怕不干净,就这么艰难地切割,削去一段。
他嗅觉很不灵敏,也没有什么经验判断瓜的好坏,他凑上去闻了闻,那瓜其实已经坏了,Smells of decay,不像其他水果,腐烂时候有种浓郁的水果香气,西瓜坏了就是坏了,也许是冻坏的,带着死肉的腥味和塑料味。红色深深浅浅,不像平日里西瓜的瓜瓤是实实在在的红,这半边冻坏的西瓜,瓜肉里像是掺了塑料,西瓜的汁水被冻住了,瓜肉的显现出半透明塑料的光景来。他看着这冻坏的瓜,有点反胃,红的不均匀,颜色也跟苍蝇乱飞的菜市场里,坏死的注水猪肉一样,他操刀的时候还想了半天,是了,那手感也像,像肉泥一样,半死不活,搓来搓去甩也甩不掉。还有那西瓜白筋,歪歪扭扭的绕着,他盯着有些失焦,白色幻化成未长成的蛆,一种邪恶的生命力;又像是冬日里冻得青紫的旧冻疮鼓鼓囊囊的包着新脓。
他想起琦,哈,轻快的笑意。面前有几块分割的窗,暗淡的,里面映着他的影子。琦就像他的影子一样伴着他,和他一起长大。琦喜欢西瓜,琦曾经告诉他西瓜是世界上最甜蜜的东西,琦央求他如果得到了宫崎骏动画里面的夏日的西瓜,请一定要切开来拍给她看。琦无比认真的盯着他,很真诚地说。哪里有什么无比甜蜜的西瓜?只有长了蛆和灌了脓的西瓜。他觉得琦傻,他觉得琦骗了他,他觉得琦说了谎话,他觉得琦虚假。可他当初那么为琦感动,他以为终究会有宫崎骏动画里面夏日的西瓜,他一直为自己在追寻那颗无比甜蜜,无比完美的西瓜感到骄傲和充实。可真正的西瓜就同眼前一样。默默中,他扭过头去转向洗手台,手里还握着刚刚那把刀,上面沾着污血和烂肉。用自来水冲洗的时候,心中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是审判完一桩罪案,但却没有罪犯。他不过只是割完了一块坏肉,并不算做了一场好手术,充其量是个三流的刽子手。
他想起琦,有点恼怒。他恨她的假他恨她的无知,他恨她用无知把她的虚假裹得严严实实。他简直想打碎一个陶瓷小人就代表着他毁了她,代表他永远和她势不两立,可以将他和她完完全全地割裂开来。案板边的保鲜膜还躺着血水,塑料是新的肉长成了血痂,他已经扯过来抓在手里,恨恨地撕着,还是难扯破,手上黏糊糊的,是血了。
突然分割的窗,里面有着他的影子,暗淡的。影子随着他的动作而变幻,尽管是裂开的,向世界大陆板块一样四分五裂,又突然合在一起,影子变形成巨大的鬼向他扑过来。是刻琦。刻琦裹住了他的身,像西瓜上密密裹上一层又一层的塑料,他变成了她。
他丢下这烂摊子,冲到隔壁的浴室里去,闩上了门,无声的抽噎着,两滴眼泪快速出场,然而很快就干了,再没有别的泪来,她不甘心,对自己泪腺不发达尤为不满足,立在镜子里,前面看她自己掣动的脸,像是奶牛挤奶一样挤出汩汩的泪来。像B级电影里的特写。她把血胡乱往自己脸上抹,咬着牙说:我要报仇。有一天我要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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