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西风不凉
——读《诗经》有感
她站在雾色朦胧的南山腰上,长衫在西风中猎猎作响。身前的阜螽趯趯玩闹,想为她惙惙的心境增添一笔生机;脚边的蝈蝈吱吱鸣叫,想为这冰冷的山河增添一丝闹意。然而山河疮痍依旧,她也终等不来夜归人。
她忆起昔日夕阳余晖中让人恋恋不舍的秋千,忆起昔日分别时携手种下梅树,“来日梅花开尽,则为重逢之时。”而如今,梅树亭亭如盖。只要一想起人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她等来的是凉凉西风与一个人的后会无期。
她历经万般相思之苦,却仍伫立如初。她渴望着在采薇采蕨后的一个回眸,能见着熟悉的身影。然而没有,她只能将视线抛向更远,在远方,她看到了与红云晚霞相映衬的战火硝烟,听到了国破家亡妻离子散的无奈呐喊,也触摸到了自己那颗支离破碎的心。
此刻,西风凉。
我也。
这是《诗经》中的《草虫》。“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诗的内容在重复中变化,极具感染力。从“我心则降”到“我心则说”最后到“我心则夷”,三次幻想见到夫婿的心情竟是不同的,情绪步步高涨,更加大胆而真实,然此皆虚想,虚想过后,是黑色幽默,是危险浪漫,是深山夕照深秋雨的一往情深。
《草虫》属于“风雅颂”中的“风”。在阅读《诗经》中“风”的篇章时,就像是在阅览一幅一幅生动的幻灯片——将千年前的生活一一展现。千年前的婚姻、爱情、劳动、家庭、战争,男女老少,各种身份、地位的人,他们的生活情景都浮现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
即使岁岁年年人不同,但情感一直是相通的。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悠哉。辗转反侧。”翻开《诗经》的第一章,则将被爱情灼烧的痴情者刻画得细致入微,抒发着最纯真的情感。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则到了婚姻层面,其中描绘了一位女子在春色撩人 、桃花灿烂的日子出嫁,歌颂者则诚挚的祝福其婚后生活“宜其家人”。
读到“无田甫田,维莠桀桀。无思远人,劳心怛怛。”心境又像是直接从春日穿到了秋日,像是见了一夜透雨,感了寒意沁胸。诗中夫妻因国家战乱而别离,田园荒芜,家人离散,一切可望不可及。
……
我们看似是在享受着着这些包含诗意的简约文字,实则是在享受着领略《诗经》中情真意切,它写尽了人之所向,也写尽了世间所恼。我在这本古书中,貌似了解到了古今之间的潜在联系。古今的最终命运其实是一致的。河畔总有白露蒹葭,一代代人在平凡的世界中感受着美与丑,生老病死。总有人活着,也有人死去,但中华民族的血脉永远在不停地延续,在延续途中,会有政治,会有战争,会有爱情,会有别离。
唯一的不同的,中华在走过了春秋风云、大唐无双、魏晋风流、晚清彷徨、列强侵略、两党争斗后,拥有了永世不屈的傲然脊梁,迎来了意气风发。中国高铁呼啸着驶过高山大川,中国桥梁桀骜地立于寒流涌动,中国卫星毫无保留地向宇宙高歌中华奏章……一代代的芳华护得华夏海晏河清。
她在南山腰上,看见村中热闹非凡——是抗敌英雄回来了。国家政府官员用最高的礼数送英雄回家,一兵一卒都计入史册,发配奖赏。村民百姓也感念战士们用血肉之躯守护着国泰民安,大家举杯痛饮,赞美着大好山河。她正准备下山去寻心心念念的那位少年,她一回眸,便知她再也不必将愁思寄给西风了。他“归去是少年,归来是英雄。”他战袍上大片的血渍,是他半生戎马的豪情;脸颊错乱的刀疤,是他久经沙场的坚忍,他的皮肤越发黝黑,眼神却依旧坚定,那是他对佳人的真切,一如既往。
他们站在一起,
从此西风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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