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成,你报告赶出来了没”
“还没,正在搜集资料。金缕玉衣,西汉时期梁国晚期梁孝王刘武之墓,1986年挖掘,玉衣全长1.76米,全套共用2008片玉片组成,玉片之间用金丝加以连缀……”邹成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右手滑着滚轮往下翻页。“等等,这里还有图片。”翻着翻着邹成便看到了屏幕上的图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卧槽,大晚上的,看这东西,你不觉得瘆得慌吗?”室友看了一眼便叫的跟尖叫鸡一样,立马扭了回去。
“这有什么好害怕的,这可是老祖宗的东西,是不可再生失不再来的艺术瑰宝。你感到害怕,是因为你不热爱它们,在你眼里可能它们只值钱,对我来说它们瑰宝。我觉得我就是为它们而生的,我可以为它们生也可以为它们死。”
李岩理解不了这种可以为这些死物生,为它们死,肯为它们付出一切的情感,也不能接受,可能是不够热爱吧。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指针哒哒哒地转到了十二点,夜正浓时,邹成却睡不着。他耳边一直魔怔地重复着那句话,我为它们而生,不久前看过的金缕玉衣的图片也在他脑海里沉沉浮浮。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句话应该是我为它而生,不是它们而是它。他一直知道自己热爱考古,所以报志愿时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这个专业,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热爱是热爱,但那份感情不如他想象的那般浓烈。直到看到那张图,那些不着落的感情突然就有了归宿。
或许,应该了解清楚它的过去,他想。
1938年5月,蒋介石为阻止日军西进,炸毁黄河花园口,黄河因此改道,造成大面积黄泛区。到了1942年春,3000多万人口的中原大省河南因黄河改道发生旱灾,之后蝗虫泛滥,农民颗粒无收,成千上万的农民步入到逃难队伍中。陈丰就是其中一员。
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一路上别说是能吃的动物,果子,连低处的树皮都被扒光了。
“砰”的一声,像是身体和意识分了家,陈丰甚至没反应过来这声音是他倒地上发出来的。他蹬着腿想站起来,可是没劲儿,半响移都没移一点,他想,要不就算了吧,就这样吧。饥荒、疾病、战争种种灾难哪一样不随随便便就能要他命。既然活着如此艰难,为何还要继续。
他突然又想起了阿爹、阿娘,想起他们说:你要好好活着、想起小妹的笑、想起昔日好友掌心的温暖,这些东西给了他近乎回光返照的力量。他撑着力气站起来踉跄地走了几步,最终还是倒在了黄土地上。
“醒了?”
陈丰抿了抿自己干裂的唇,嗓子也像是火燎一般的疼,清晰的疼痛唤醒了他的意识。看来他还活着。周围是一片空地,旁边立着七八个男人,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十岁小儿大小的包,鼓囊囊的不知道都装着什么。看身形个个膀大腰圆,半点也不像是逃荒的,见他醒来,都盯着他看。说话的便是中间那个人。
这些人看着就不像善茬,陈丰没有开口,说话的人也不在意,继续问:“你是本地人?听说这里最近挖到了些什么,带我们去看看。”
赵东生本来是不想让外人掺和到这件事里,可他们从长沙一路南下,走到这里,粮食已经不多了,人也只剩这几个了。听道上的人讲,河南商丘似乎有一个大墓,要真能从这里面捞出一两件东西,这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然而他们走到现在还没看到墓影子,一路上遇见的人不是逃难就是饿死在路边。
陈丰知道,他这是遇上土夫子了,他们救他是想让他带路。前几个月,商丘僖山那边农民们正忙着农活,挖着挖着就挖出个人头来,吓得那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那里估计有座大墓,里面的任何一样东西都能让他们吃上一辈子,陈丰舔了舔干裂的唇,他想活着。
“进来都小心点,里面的东西都别乱碰,死在这里可没人给你收尸”赵东生呵斥住一个正想扣墙上夜明珠的小弟,进了这里就要守规矩,乱摸乱碰是想让他们全折这里吗。见有不守规矩的人,赵东生脸色沉了下来。
有了警告,所有人果然安分了不少,一路上顺顺当当。
陈丰跟在他们后面,不说话也动手,他知道值钱又好带的东西都在里面,他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准备,他需要的能带的也只有那些小东西,值钱又好倒卖。
“赵哥,快看这边。”随着一个小弟的呼喊所有人都围了过去。陈丰站在最外面,映着烛光,只能看见一片碧绿和虚虚实实的金丝。
“这可是玉,比金子都值钱。”
“这么多,发了发了。”
“这一整个这么重,带不走吧。”
“你是蠢吗,拆了,分开带走。”
“闭嘴,都嚷嚷什么,当初怎么说的,墓里的东西带可以不能损坏,带不走就别要。谁敢动就留在这吧。”赵东生拿着枪抵着开口要把这东西毁了的人,他的眼睛被玉衣映成碧色那里面也有贪婪,也有不舍,但最终还是坚定地握住了枪,成为了保护者。
那人脸色沉了沉怨毒地盯着他,半响不甘地退开了。
赵东生管制着他们,每个人只能拿需要的,那些人也有不甘,所幸都是跟久了的老人,知道他的做派,不甘虽不甘但也听从。午时三刻,他们测定好方位后就准备在主墓道开一个盗洞离开,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人偷偷摸摸地溜了回去。
陈丰扭头看了看四周,好像少了什么,临走时他突然想起来,那个人不见了。那个想要拆玉衣带走玉片的人不在,想都没想陈丰直接转身回去。
玉衣不能被拆,拆了就不是一个整体了,他虽不懂些大道理却也知道,这些东西留到现在不容易。战争、饥荒夺人性命,他们用这些东西换钱谋生。对这个东西来说,它们也只是换了个地方,说不定不必再蒙尘于地底,可以遇到真正识货的人。
可玉衣不一样,那些东西缺了便是毁了。
听到“砰”的一声,赵东生连忙赶回去,只见到主墓室的门砸了下来,被门震得飞起来的灰还飘在空中。
他连是哪些人不在了都没看,直接招呼着过来查看的兄弟离开。该走了,有了这些东西他们这辈子算是吃穿不愁了。至于那里面,可能是谁与谁为了什么争执碰到了什么,门锁住了。这些都和他无关,不论是为了什么,门里的人就只能永远留在这里。人总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不是吗?
邹成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出了一身的冷汗,那一瞬间连这是哪里,自己是谁都记不得了。他好像做了一个梦,好像是做了梦,应该是吧,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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