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何不见热烈的夏虫与我告别,只自己默默归于沉寂。
亚热带季风造就了这样一片土地,本土的植物物候并不能像香山的红叶那样将秋天的到来广而告之。或许正是这一点,让我生命里每一个秋天的到来都那么令人猝不及防。我只是那样平常地行走着、感知着、生活着。于是一场夜雨到来、一回感冒袭击、一阵凉风拂面,犹如晨钟声声叩击我的麻木,使我豁然开朗,原来这就是秋天。此后,我才惊觉,在永不停息的流转中,万般皆变化了,秋天是迎接蜕变的季节。
偶然想起离家前母亲的叮嘱,我例行公事般拨通电话,向家里的老人们挨个报着平安。爷爷的电话接得向来很快,我们寒暄一阵后却变得无话可说。好在奶奶及时夺过电话,使这段沉默不再维持下去。奶奶问我在学校是否吃得好、住得好,我一律答好。而后奶奶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家,说家里树上的柚子一天一个变化,眼见满树都变成金黄,还说要给我留长得最漂亮的。归期不定,我不知所措,直叫他们自己吃不必辛苦留给我。那一树柚子我曾见过,春梢就挂起干瘪的小果,而后会绿很久很久。然而这么多年了,我也始终无法想象那干瘪的果子一天天变得金黄饱满的景象。电话又接通了,每次外婆接电话我都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电话那头的她有多激动多开心。她边诉说对我的思念,边忙着喊外公到身旁。面对外婆的热情我往往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有将这通电话打得更真挚一些以作报答。外婆问我在学校是否吃得好、住得好。我笑着说学校三个食堂,我天天好吃好喝,寝室很舒适,每天都睡得很香。挂断电话前外婆不问我什么时候回家,而是叮嘱我秋天来了,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外公也在旁边应和。我则一律答好,虽然我既不知道秋天来了,也不懂为什么秋天来了就要更保重身体。通话毕,沉默良久,从前厌倦于这种问候,如今深有“遍插茱萸少一人”之感。
某夜的一场雨,气温一日日降,而后发觉太阳藏身厚厚的云层,威力早已不再。窗前香樟树上的蝉鸣不知在哪一晚不再入梦了,树皮上留下它的残茧,是梦想成真、远走高飞的证明。偶然遇见曾经瘦弱的小猫,而今一身靓丽的长毛很有神气,有信心能安然度过今年冬天。走在路上和我问好的新生学妹历经军训黝黑了不少,少了初来乍到的局促,算时间却比我更快在此“落地生根”。拼命积攒营养的柚子,悄然换上金黄的新衣,也改变了酸涩的内里。万物的成长未必都有定数,他们各自有机缘,都选择在这样的秋天完成自己的蜕变。
如果不是那阵穿堂而过的秋风,我恐怕不会近乎落寞地意识到自己何时自然而然地接纳了离别。秋风送爽,也送来忧伤的底色。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总抱怨酷夏的难捱,一入秋却被凉爽堵住了嘴。人静下来,才能观察世界、发现自己,而后才知当初踌躇满志地离家有几分是在逞能,满口答好的模样多像成年人世界里的报喜不报忧。总把自己当小孩,可自己作为成年人的日子早不知凡几。我们也变成那副别扭的模样,别人称赞为成熟的模样。
人人都需要等待一个秋天,他平常地行走着、感知着、生活着,然后在平静的秋天里迎接那些来之不易的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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