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症漫记》虚构了这样的疾病——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眼疾,感染者只能看到眼前有一团雾气一样的白,这是一种过于明亮的失明。失明最早忽然在一个公民身上发生,然后接触到他的人都感染了失明,最后全城无一人幸免。书籍的第一视角是给第一个失明的人看病的医生的妻子,医生是最早意识到失明可传染的人,在他努力向当局汇报了这件事以后,政府将最早感染失明的一批人隔离起来。医生的妻子没有失明,但是为了帮助丈夫她谎称失明,而后参与了隔离。本书选妻子作为第一视角再合理不过,她是这个瞎了眼的世界的唯一见证者,她是唯一能看,还能看见的人。被隔离的人们被送到了精神病院,接下来的剧情让我想到了一句话“接下来,剧情急转直下了”。作者萨拉马戈似乎在有意拷问,最糟糕的世界会多么糟?从一开始的无法洗澡,到在走廊上四处便溺,到警方克扣食物、甚至杀害盲人,到更多盲人被运进来,到盲人暴徒团伙克扣食物、洗劫盲人们的财产,再到盲人暴徒迫使女性用身体换取食物,再到惨无人道致人死亡的操作。我读的时候简直喘不过气来,随着盲的到来,引发的是迭代升级的狂乱。事情不会变好,总会有超出想象的“更糟”出现。
这本书让我意识到,除非有人努力做功,在丧失规则和契约的世界里,世界会不断底坠入无序和混沌、文明也会像夏季的食物一样腐败,这种向下没有尽头,其中呈现的残酷是无穷无尽的比较级。熵增是宇宙的必然。终止无尽的堕落就需要行为、需要信条、需要规则、需要血和火的抗争。
有记者问萨拉马戈为什么要写《失明症漫记》,他回答:“我过得很好,但这个世界不好。”。“我过得很好,但这个世界不好”这句话很戳我。我想到了维特根斯坦的传记《天才之于责任》,不是说我认为维特根斯坦和萨拉马戈有什么相似性,事实上我对这两位都不了解。只是,维特根斯坦着迷于一句话:“逻辑与伦理根本上是一回事,它们无非是对自己的责任。”我在“我过得很好,但这个世界不好”中,看到的也是这种责任的贯彻,这种责任超脱了单纯自我对自我照顾的范畴,对他人福祉的关心与对世界的悲悯也是自己应尽的责任。这让我心生敬意。愿我这种被狭隘的道德感捆绑住,具有同情心和奉献精神但又天真软弱的人能够重构信念,真正了解世事残酷、同甘苦长存,在看到自己的阴暗面和作恶的可能性时,培养出更多自尊,更能够开始反抗压迫和表达愤怒。也愿我不失其本心,能不止看到自己,去关怀照顾他人。
《失明症漫记》所描述的“白色眼疾”纯属作家的杜撰,失明者的眼睛并未发生任何病变,是完全正常的,换言之,正如小说中的人物所讲的那样,他们乃是“能看得见的盲人;能看但又看不见的盲人”。而“不想看见的盲人是最糟的盲人”。作家在正文前以箴言书的形式写道:“如果你能看,就要看见。如果你能看见,就要仔细观察”。我们不妨把这两句话看作是这部小说的题解,作家的创作意图由此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人类所失去的不是视力,而是理智。正如作家本人所指出的“归根结底,这部小说所要讲的恰恰就是我们所有的人都在理智上成了盲人。”盲目的生存竞争使人们“失明”, 其结果是人类文明行为的准则遭到严重践踏,世界走向残酷与邪恶,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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