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后的那一个暑假,风过林梢,蝉鸣依旧。当那备考的沉重担子从我的身上卸下,眼前的景色似乎没有丝毫变化,而我的心境却不同了。历经了三年的苦熬,终于可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了。“妈,咱们去哪儿…”我兴冲冲地掏出手机,话只刚说一半,却又硬生生止住了。抬起头来,大街小巷悬挂的防疫标语,街上路人们无时无刻不佩戴的口罩,低下头去,手机新闻里刚刚推送的是以鲜红数字标明的某地新增病例。苦笑一声,我挂断了电话。想来可笑,旅游有什么资格对后疫情时代开呢? 虽心有不甘,但在来势汹汹的新冠病毒前,我也只能作罢。细细想来,即使在疫情期间未能出游,但在此之前,我踏足的地方也不在少数。敦煌的壁画,龙门的石窟,我一一观摩,西北的荒漠,东南的园林,我步步留恋。过去,它们本不过是我旅游之中的一段段经历,现在,它们却成了我记忆之中的一笔笔财富。而在我这一笔“价值不菲”的财富之中,乌镇无疑在其中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人们常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而真正的江南水乡又有几处能保存完好呢?虽说乌镇是中国存留最古老的小镇之一,但谁又能说清楚,这残留的古韵中是否夹杂着现代化的气息?启程时我问自己,我所前往的地方当真是一处古迹吗? 进入乌镇后,我忐忑的内心终于有了几分沉静。古迹自然是不假的了,那凹凸不平的青石板小路,雨痕斑斑的古老砖墙,桥下小河里经年累月积攒的浓密水草,无一不是岁月光顾过的痕迹。步入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小巷,聆听自己的脚步在石廊间发出阵阵回响,拂过墙面坑坑洼洼的斑痕,确实不失为一种独特的享受。同样令我满意的,是我们所寄宿的人家。一栋邻水的小楼,二楼的窗户一开,穿镇而过的小河与桥上往来的行人便映入眼帘,颇有几分卞之琳《断章》的滋味了。 任何事物的纯粹里总会有些许瑕疵。乌镇的古朴被我一一刻在心里,而它的改变却并没有使我感到多么喜悦。现在,熙熙攘攘穿过乌镇狭窄小巷的,不再是古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民们,而是背着大包小包的旅游观光者,他们说说笑笑,例行公事般的拿出相机,也不知道将这古朴拍去了几分,还是只为了留下证据,来表明自己来过?我实在没有兴趣去加入他们的队伍,便只好在所居的二楼的窗口依望。注视着游客们被镇上新开的酒吧,纪念品店所吸引,而把古物旧景抛在身后,一股淡淡的酸涩涌上心头。这里的夜晚,一边是酒吧中闪烁的五光十色,一边是老屋窗纸里透出的昏黄灯光。 所幸,背包客们的喧闹和酒吧的浮华只存在于古镇的傍晚。倘若能到欣赏古镇的清晨,牺牲一点小小的睡眠时间自然是微不足道的。思及至此,我甚至还有一些骄傲。想必除了我以外,是少有人能在清晨六点起床,漫步在小巷之中的。而这时,我终于真正能去欣赏往日被游人所挤满之处了。古街古巷古民居,青砖黛瓦码头墙,前店中房后作坊,天井水井门口塘,石门石桥石牌坊,茶社旅社杂货铺,木匠蔑匠染布坊,打铜打铁剃头铺。望着这一间间曾经繁荣的店铺,如今他们的门扉已经破旧,门锁也已经锈迹斑斑,再也不复往日的辉煌。可我仍然能够想象,那中气十足的叫卖声,锤锤用力的打铁声,余音绕梁的唱戏声,抑扬顿挫的说书声,都曾回荡在这寂静的所在。昔日繁华,今时落寞,物是人非,虽残犹美。沿路返回,我又望向那些寥寥无几的年迈居民,也不知道在他们的脑海中,是否还曾记得当年的人声鼎沸,车来车往,茶香氤氲,喧闹红火。不出所料,当我向房东询问年轻人的去处时,回答是肯定的——他们无一例外选择离开,四处打拼,将家乡留在了身后。而当我再次询问他们是否还会回来时,房东只是苦笑。当我离开时,新一轮的游客又涌入了乌镇,重复着他们前任所做过的一切。推销纪念品的声音再次响起,酒吧的音乐也不甘示弱,大有与其一决高下之势,湮没了古街深处那声声历史的叫卖。我也许会再来乌镇,我也许再也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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