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并没有什么不对,只是我并不需要快乐。如果我享用了自己并不需要的东西,那么永远也得不到我真正需要的东西了。” 勒奎恩用短短一句话便刻画了如此深刻形象的时间物理学大师—谢维克。
《一无所有》,出版于1974年,并获得当年的雨果奖(Hugo Awards)与星云奖(Nebula Awards)的最佳长篇小说奖,和之前《黑暗的左手》(1969)一样同属20世纪70年代科幻小说中经典之作,是勒奎恩最负盛名的作品,为她科奠定了科幻大师的地位,并为主流文学界所瞩目。
小说通过独特的叙事方式,奇数章讲解乌拉斯,偶数章节讲安纳瑞斯,将科幻的外衣披给谢维克,以其两个世界卓越的时间物理学家经历,展现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社会制度的优劣。深度分析下来,说是科幻其实更像是社会学思考,这两个互为月亮的星球,一开始以为是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隐喻,后来觉得是集权社会和共产主义,想想又以为是国家主义和集体主义,但套用政府主义和无政府主义也有道理。是两个嫉压抑的社会,一个富有但是思想禁锢落后贫富差距显著,底层人民向往着他们月球上的社会;而另一个贫穷落后和自以为是的自由,其实也是被社会机器和共产主义控制的“自由”,最终却是乌托邦与改良资本主义社会。但究竟指什么,全靠读者自己的理解。“真正的作品使人能掩卷深思”,便是如此。
阿瑞纳斯,这个与乌拉斯遥遥相望的星球,是建立在极度资本主义社会头顶上的无产阶级社会星球。这里没有压迫没有剥削,联系人之间的全是浓厚的兄弟情谊,人与人全以兄弟相称;尽管如此理想,但我们仍能看到种种不尽如人意的地方:物质生活匮乏、个人创造性受到压制、自发的奉献精神退化成对于道德观念的习惯性服从、普遍的思想僵化、盲从造就的官僚机构等等。在这里,一切科技创新,理念创新都会被压制,超越兄弟们的,都是不对的,这种新的理念当然包括谢维克的时间理论,他是那么想跟兄弟们分析自己发现的新东西,但是没有人相信他,他和他的兄弟们始终保持距离,他生来就注定孤独。这样的奥多主义是正确的吗?是否已经偏离了奥多的初衷呢?谢维克无时无刻不这样想这,于是他“背叛”奥多去到了乌拉斯。
在这个充满奥多主义的理想世界对面,是一个充满金钱的乌拉斯。这里极度繁华,尊重个人创造,但又阶级固化,贫富差距大,拥有着等级社会那交织着富足和贫穷、繁华和破败的复杂性。这个世界当然也是不符合人们愿景的世界,但是在这里,勒奎恩仍然为谢维克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可贵的空间,允许我们采取一个外在的视角,来反观奥多主义。就像谢维克半开玩笑地说的那样,“要了解这个世界有多美,方法就是像在远处看月亮一样看它。”同样地,要想了解一个世界有多不美,也要站在外面看它。因此,当谢维克站在乌拉斯的大地上,看见天空那轮明月时,他看到的并且从此将要看到的,决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故乡:当它向我们投射来莹莹的光芒时,我们也正向它投去深沉的目光。
在大冷战时期,面对两种截然不同的社会体系的正面冲突,勒奎恩分别在小说里深刻剖析了其优劣,均不完美,那么真正完美的“乌托邦”在哪里去寻找呢?在故事的结尾,由于海恩船长的加入,谢维克对未来制度的探索充满希望,作者给出希望,但是未给出确凿方法。其实,我们需要的不是某一个实体的乌托邦,而是一种永远满怀希望地去追求更合理、更美好生活的乌托邦精神,这就跟新时代中国永远追求建设人民幸福,国家富强的现代化强国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困难重重的二十一世纪,我们或许更容易看清,我们需要的不是某个阿瑞纳斯,而是谢维克那可贵的努力。没有人天生就是奥多主义者或者相反,因此,那些隔在我们中间的一堵堵墙都是我们自己筑就的。于是,我们的未来就在于这样一种努力:不断地去打破那些墙。如今,我们正生活在在一个多元化的时代,各种文化在彼此碰撞,如何用理性的交往来为明天铺就一条希望的道路,取决于我们能否认识到自己的局限,认识到彼此的依存关系,进行诚挚的沟通。
在阿瑞纳斯与乌拉斯的对持下反观现在的中国,不难发现,中国的发展史,是靠无数像谢维克这样超越历史孤独的时代先贤所推积的。每个历史伟人都在不断追求自己心中的乌托邦并为之付出一切。王尔德曾经说过:“世界地图如果没有包含一块乌托邦,它甚至不值一瞥;因为它缺少承载人性的地方。但如果人性在那里降临,它就会展望,并看到一个更加美好的国家。人类的进步就是乌托邦的实现。”人类的苦难是那么深重,对于苦难的超越之心又是那么强烈,所以这是一条永远夜走不完的路。在这趟没有终点的旅途里,幻想就像一艘破冰船,它冲破现实的冰层,带领我们前往一个全新之地,只有在那里,我们才能够如谢维克一样反观着自己出发的地方,看清出那个“现实的”的故乡的疆界和种种欠缺。而其中的乌托邦则如暗夜中的灯塔,朝着我们投射来一道希望之光,光芒烛照的那个美丽新世界诱惑着我们,我们知道永远也追不上它,可我们并不在乎,我们仍然要去追寻、去趋近它,于是我们开始扬帆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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