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象是中国古典诗歌的重要范畴。《毛诗序》中提出了:赋、比、兴三种表现手法。比兴是借助于客观外物以托主观情志的手法,这与意象在内涵上是同质的。《文心雕龙》的《神思》篇及《物色》篇都提出“意”与“象”是相对应的概念,意象是内心观照,是主体心灵同化了的“第二自然”。意象融激情与想象,幽深而含蓄。
月是中国古典诗歌中最为常见的意象之一。《诗经》的《月出》中以“月出皎兮”、“月初皓兮”痴情而直率地倾吐对月下美人的思慕。诗仙李白把中国古典月亮主题升华到一个新的境界。“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以“白玉盘”喻满月,表现出孩童的天真烂漫,也表现出诗人对月亮的一种朦胧而又美好的情愫。《水调歌头》是苏轼酒后怀念其弟苏辙而作,通篇围绕“月”展开描写。以“明月几时有”之问开篇,续在半醉半醒之间展开想象,如列子乘风而行,随风上升至月中宫殿。然而比起“高处不胜寒”、处处“琼楼玉宇”的“天上宫阙”,苏轼更加留恋的,是“起舞弄清影”的人间。后作者长叹“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怨这圆满的月勾起他人不团圆的伤感。最后在结尾处,作者的情感得到收敛,“千里共婵娟”——只要有着真挚的情感,相隔千里的人共赏圆月,也是令人庆幸和宽慰的。《西江月》中“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又是一个中秋夜,圆月的光撒在身上,却是满怀惆怅。人至中年贬谪他乡,眉头鬓上已结银霜。苏轼在月光中形影相吊,遥想当年月下与家人朋友欢饮通宵,惆怅与心酸涌上心头、难以释怀,只能凄然北望。苏轼通过月之圆缺暗示人生的欢聚与别离,抒发了思乡怀人之情,表达了“乘月回乡”的渴望。苏轼一生坎坷曲折,既经顺境,复历逆境。得意时是誉满京师的新科进士,独当一面的封疆大吏,赤绂银章的帝王之师,失意时是柏台肃森的狱中死囚,躬耕东坡的陋邦迁客,瞰芋饮水的南荒流人。荣辱、祸福、穷达、得失之间反差的巨大和鲜明,使他咀嚼尽种种人生况味。苏词中常以“月“意象缓和仕途的失意,消解心中的愁闷,传达了作者豁达乐观的人生情趣。
因“乌台诗案”贬黄州时,作《卜算子》“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那个如孤鸿一般不愿同流合污的人在弯弯的月亮下徘徊,此月不是圆满,撒下遍地苍凉的月光。本贬海南时,他感慨而愤懑,面对中秋的明月内心的苦闷无法消解,于是写下《西江月》中的“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来隐喻小人当道、君子遭谗。明月不仅是他倾述苦闷的对象,也是给他慰藉的好友。《念奴娇·中秋》中“我醉拍手狂歌,举杯邀月,对影成三客。”和《少年游·润州作,代人寄远》中“对酒卷帘邀明月,风露透窗纱。”均是将月视为好友,邀请月亮与其共饮。苏轼举杯邀明月,虽是出于无奈的自我安慰之举,却也表现出与月亮相依之情,展现出其释怀豁达之感。《点绛唇》中:“闲倚胡床,庾公楼外峰干朵。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别乘一来,有唱应须和。还知么。自从添个。风月平分破。”词人独坐庾公楼,举目远望,远处峰峦耸翠,宛如朵朵花开。词人虽是独坐楼中,可并不孤独寂寞,因为有山间明月、江上清风陪伴他。哪怕面对人世的悲欢离合,依然可以通过望月,给心灵以“千里共婵娟”的快慰。面对多舛而须臾的人生,苏轼旷达的心境衍生出宽广的宇宙观,生命境界在对于月的关照中也达到了一种圆融无碍、空明澄澈的大圆之境。“熔银百顷湖,挂镜干寻阙。”、“更有明月干顷,一时留。”,江天无尘,皓月千里,诗人浩然正气存千里。《六月二十日夜渡海》中“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客海色本澄清。”,即将走向人生终点的苏轼终于“云散月明”,此时他不再计较宦海沉浮,不再怨愤人生坎坷,一切宠辱毁誉如昨日黄花,惟剩下澄明的心境。他的心已与广阔澄清的大海融为一体。超越了狭窄的人世间,飞向无尽的宇宙,达到了真正与天地合一的齐物境界。
苏轼通过与自然相融,与那盈虚变化的月亮相融,使自己从苦难的人生中超脱,在物我合一之境中洒脱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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