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春,在等你
我单单能闻见腥腥的泥土味,能触到古老的树木和轻柔的春风,但我看不见春光,也听不到春雨,任凭我把眼睛睁到最大,我也没能看见一丝光亮,任凭我再仔细的倾听,也没能听到春蝉声鸣。
但,我知道这是个好时候。我能感受到这场雨来的多么酣畅淋漓,雨滴很大,甚至夹杂了初春的雪,啪嗒落在我脸上,有些疼,但随之而来的是久违的温柔与清爽。我静静地坐着,闭着眼,感受到心灵隐隐的啜泣。
可,我怎么坐的住?这里只有我自己,雨是下给我的,它那样热烈,我不能有悲痛。没等雨停,单是小了些,我便冲了出去,我想模到它,没有人能知道我多么渴望摸到它,哪怕是淋湿了,最好是淋湿了,淋透了,那样,我才能感受到原来自然给了我那样强大的生命力,让我强劲的呼吸,大口的喘气,上帝把雨赐给了我,哪怕全都不要我,雨要我,它不会因为是我就避开,不会因为是我就停止馈赠。
但很快,我又怯懦了,因为雨停了。我要找它,我疯狂奔跑。我跑过一片又一片的花丛。阿妈说过,这有一片很大很大的花丛,像草原那样大,里面种满了花,它们在春天盛开。阿妈说,你想要的任何东西都可以在花丛里拼命追赶,所以我没有停止奔跑。
可是路并不平,它绊倒了我,我摔了,我又试着爬起来。可身体轻飘飘的,我觉得我好像在悬崖边上,那感觉就好像被按进沼泽,越是挣扎,陷的越深,我像以前一样不敢动。因为我是个瞎子,还是个聋子,挣扎没用的,只要我动一动,就会有千万双无形的手来推我,我就会掉进崖底,被野兽吃掉。那些手会会越来越多,直到把我最后的光亮都淹没掉,我的世界没有色彩二字了,我在悬崖边的天空永远昏暗,我想,其实被野兽吃掉可以摆脱那些手的不是么?
但我的身体突然有了重量,我感觉有双手没有推我,而是紧紧的拉着我的手腕,直到我可以自己走。我迫切的扑了上去,但我没有讲话,因为我在摸索。他的手十分修长,骨头也有棱分明,他穿着很轻的衣服,像纱一样,薄薄的,但很严实,我轻轻捻着他袖子上的布料,没有图案,触感凉凉的,滑滑的,软软的,像最新最嫩的小芽似的。我猜那一定是件白色衣裙,没有刺绣,但干净清冷,令人心动。渐渐的我触碰到了他的脸,他的脸透着温热,眉骨出色,下颌分明,他一定很好看。我想摸摸他的鼻子,嘴巴,耳朵,但被他抓住手,我试图挣开无果,他好像掌握着我,在我手心轻轻写字“希望你明媚如春”。他递给我一条丝带,像他衣服那样轻软,我被他用丝带牵着走。他拉着我的手,我摸到了竹子,挺拔的,我摸到了树皮,粗糙的,我摸到了新长的花骨朵,然后我再摸不到了,我着急的到处摸,直到那双手拉着我,我触碰到了温柔的衣料,没有再贪恋周围的一切。
他带我走走停停。我够不到柳枝,他为我折了条枝桠;我饮不到甘泉,他双手捧给我喝;我躲不开冷风,他带我到亭子里遮蔽;我湿了鞋袜,他为我换了双新的。我好像不再贪恋春雨,我没那么眷恋狂风,我有了更喜欢的。
“你要等着春风春雨”他在我手心刻画。你是谁?我迫切的问,我希望寻找到他的名字,这样哪怕有一天他不见了,我也可以找见他,
“你找不见我,没人能看见我”
我有些可怜他,我看不见,却又许多双手按死我,可是他,确连被看见的机会都没有,我们是一样的。我轻轻环腰抱住了他,他也轻轻拍打着我。
我可以走在你后面么?他点点头。
我可以跟你走在一起吗?他点点头。
那走在前面呢?“我会消失”。
我哭了,我不想他消失,也不甘愿走在他后面,我决定与他并肩而行,好像只有这样,那些手才会消失。我哭湿了他的衣袖,他没有在意,轻轻摸着我的头,等待光亮。
我好像感觉有光在刺我眼睛。我强迫睁开眼,看见大片大片花田,开满了花,有红的蓝的紫色的,对面的树是绿色的,树皮是棕色的,整个世界除了黑色,还有其他颜色,天空是亮堂的白色。我还听到了鸟叫声,溪水潺潺声……我终于可以同他讲话了,可我没有找到他,连同竹子都没有找到,只在指尖发现了白色的丝带。我拼命呼喊,从花田的东跑到西,南跑到北,可还是没有他的痕迹,他说过没人看得到他,这似乎是真的。
我挑了一株极美的花,用泥土把丝带藏在花下,泪水一滴一滴浇灌了这株花,希望她永不枯萎,永远盛开。
我学着忘记,把那些肮脏的,令人唾弃的全都换掉,唯独他我没有忘。我等了一场又一场春雨,可始终没有等到他。
那天我从大学实验室出来,温柔的风突然开始汹涌,娇嫩的花瓣刚刚坐稳,纷纷被吹了下来,像是下了一场花雨。我看见无数粉色扑面而来,我忍不住闭上了眼。
突然,手上多了熟悉的触感,我赶忙睁开眼睛,看见一片花瓣落在手背,我轻轻捏起揉搓,然后心跳漏了一拍,就是这种触感!!
原来不是我在等他,是他一直在等我,每年,她都要等一个四季才能再次见我,而我错过了许多次,于是,他等了一年又一年,看着我一次又一次独自走过春风春雨,永不凋零。
我抬起了头,像春风问了好,我走的更坚定了些,因为,在我19岁的青春里,明白,20岁,21岁未来很多岁的春天都在不远处等我,我再也不愿意停止和哭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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