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细雨在瓦当上绣出青痕,晨起推窗时,檐角垂落的雨珠恰好跌进陶盆,惊醒了蛰伏整冬的铜钱草。此刻才懂得王维为何要写「坐看苍苔色」,原来春讯最早总是寄存在这些卑微生物的叶脉里。
紫藤架尚未织就烟霞,老枝却已学会用阴影作画。光斑在鹅卵石径上游移,时而攀上朱漆廊柱,时而跃入养鱼瓷瓮,搅得几尾红鲤误将日影认作落英,争相啄食水面浮金。风过时,竹筛滤下的阳光碎成流萤,停在扫院人肩头不肯离去。
后山野樱开得最有古意,花瓣总要等露水沁透绢衣才肯坠地。偶有山雀蹬枝,便摇落一阵带香味的雪,覆住石阶下新冒的蕨菜。采茶妇人蓝布头巾忽隐忽现于垅间,她们腰间竹篓盛着的何止明前嫩芽,更有一整个山谷的云雾。
最妙是暮色将合未合时,溪水突然学会吟诵陶潜诗句。浣衣少女赤足踩过的青石板,不知何时被暖泉呵出绿茸茸的胡须,而桥洞下的倒影终于记起自己前世的模样——那株三百岁的山桃正在对水梳妆,将胭脂点染的波纹送往更远的春江。
归途中忽逢急雨,躲进废弃的蚕室避寒。潮湿的梁木竟生出簇簇木耳,仿佛这座老屋终于决定开口说话,要向过客诉说桑叶与光阴的故事。斜雨穿窗而入,在布满尘埃的纺车上绣出晶亮丝线,恍然织就一匹流动的月光。
走到柴扉前回望,但见炊烟与山岚正在林梢结绳记事。春从来不是惊雷劈开的天启,而是苔藓写给大地的绵长情书,每个字都带着温润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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