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永远无法窥探到这个世界的真实,就像起初的我们都有一双澄澈透亮的双眸,但岁月辗转终究还是蒙上了层层白纱。这世上,多的永远是我们不知道的事。
时隔数年,当我重新拿起柴静的《看见》这本书时,书的封面仍旧会让看到它的人的目光为之停留:柴静身边围着的面容自在淳朴的老人,以及她注视孩子时深切温暖的目光和笑容、朴素简单的衣着,让人觉得——这是一个记者,一个能真正走入人民群众的,有责任、有情怀的记者。
“看见”这两个字本身就给人以一种莫名的沉重感。我们要看见的是什么,我们要了解的是什么,在未看之前,每个人都会这样发问。也有人会想,我看过的已经够多了,我吃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
这个社会从不乏迷之自信之人,或者,更准确地来说,是无知者无畏。很多时候,以为自己已经懂了很多,也见了不少,经历些许沧桑以为就能看破红尘,经历几多世事以为就能参透人生。奈何,坐井观天之人总是对一叶障目情有独钟。
而事实却是我们见到的远远不够,这世界那么大,我们永远无法窥得到它的全部和它的真实面貌,终其一生,也只是能看得见冰川一角。但记者正是我们的第三只眼,一点一点地打开这世上未知的种种,可能已经深藏于泥土,也可能深埋于心。他们绝不会停滞在表面现象,他们究根深掘,直溯源头,让我们“看见”了一个又一个真相,“看见”社会最真实的模样。无论好坏,无关善恶,也无关美丑。记者就这样赤裸裸的将真相摆在社会大众面前,不是让你检阅,是让你看见。
与其说这本书是本自传,不如说是柴静对一个个采访过程的细腻描述以及她的心路历程。我看到过的新闻媒体采访人往往会为其树立一个形象,不是历尽磨难最终成功的某界精英,就是有爱心有上进心的感动中国人物,我们看采访的时候仿佛就带了这个已经构建好的框架去了解一个人,去感受所谓的正能量。但柴静的《看见》不是这样。
她想要看见普通大众所看不见的东西,她想要从蒙昧中睁开眼来。我们多数人都缺乏独立的思考,经常轻而易举的就被带进他人的观点里。如果你的眼睛已经蒙上了一层带有成见的纱,又如何能看得见这个世界?
书中柴静有力且概括度很高的一句是:“记者提供的是事实,不是情绪。”她一直奉行着这句话做着每一个新闻。所以每件新闻她都能写的恰到好处,不是舞文弄墨那种好,从书中很少能找出什么特别出挑或艰涩的词句。她的好是内容,文字细密,信息量大,像电影中的长镜头,从容白描。你以为该结束了,远远不是,她换个角度喘口气接着来,内容又是一个新层次,一些更深的东西。读她的文字,你感得到踏实,文字中没有戾气,书里从头到尾看不到不平、不满、疾呼、暴跳如雷或是攻击式的抗争。这本书很平静,不管这一新闻本身有多残忍,有多让人心痛,是生离死别,还是人性丑陋,还是足以能够颠倒一个正常人的世界观,她都能做到娓娓道来,不愠不火,把事实摆在人们面前,把情绪交由群众,让群众来写下文,让新闻内容继续发展下去。
作为央视《新闻调查》的出镜记者深入到一线,柴静是第一个零距离报道非典的记者,简单凝练的文字中没有过多的感情渲染,却轻易的将人带入了现场。她擅长像长镜头切近一样的细节刻画,仅仅是对黄色隔离线后的三两个护士的描写,就让人感到天井里的护士、医生、病人内心的无奈和恐慌。
《双城的创伤》一文中,有一张柴静蹲在地上为一个哭泣的男孩擦拭眼泪的镜头,那是双城事件中失去姐姐的男孩。这张照片被说成是“表演性主持”,这样的评价想来也是让人无奈,可能是这一动作让不习惯真实的人感到虚假,或者,是他们懦弱到不愿去面对现实。他们用冷漠的视角去看待这张照片,看到的只会是矫揉造作。作为记者,被人误解,不被理解可能是她早已预料到的。“在清水里呛呛,血水里泡泡,咸水里滚滚”,“十年之后咱们再来讨论”,她知道不必死死纠缠于当下,时间自会证明一切。
我们常常会本能的同情我们眼中的弱者,记者也常常会情绪化,不知不觉地便脱离了真相。土地买卖事件的陈志坤并不是完全的恶,所谓的受害者同样也不是完全的善,在这件事中没有人是完全正义的。柴静意识到,自己不能轻易对任何事物发表评论,做调查的记者很容易戴上“正义”、“良知”、“为民请命”的帽子,但必须要在涕泪交加中寻找真相,将真相展现给大众才是最重要的。或许所有的事物都不是绝对的,好中必有坏,善中必有恶,不能只看到一面便想当然,很多事物要多角度观察。其实我们讨厌的人,也会有可爱之处;我们厌恶的事,它正慢慢的改变着我们的生活。
面对华南虎事件,面对学术造假,面对上海倒楼,无论是汶川地震,征地拆迁,家庭暴力这些传统新闻,还是卢安克,药家鑫这些典型案例,她都以一名新闻工作者的良知和正义,剥丝去茧,褪去一层层伪饰的泡沫,还群众一个真相。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她没有刻意的去选择标志性事件,也没有描绘历史的雄心,在大量的新闻报道里,她只是选择了留给他强烈生命印象的人。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人性的复杂性,让眼见的不一定为实。柴静在书中所展现的,不是简单的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而是用心去看去听,才能看淡才能听到别人看不见听不见的真相。她试图把握住每一次人性的颤变,不管采访对象是强者还是弱者,她都一直用心去交流去对话,才一步步打开当事人心上那把锈迹斑斑的铁锁,让他们心甘情愿地说出真相。
柴静一直都在追求真实,她明白,“真实自有万钧之力”;她要建立真实的、从容的自我,不为了煽情而煽情,也不为了克制而克制。她要将人还原为人,而不是一个概念或某种符号,以最谦卑的心态去了解,去掉装饰,关注细节,看见人与人之间,人与世界之间那个看不见的纽带。
“做新闻,就是和这个时代的疾病打交道,我们都是时代的患者,采访在很大程度是病友之间的相互探问。”
“采访是什么,采访是生命间的往来,认识自己越深,认识他人越深,反之亦然。”
“当一个人关心别人的时候,才会忘记自己。理解的基础是感受。人能感受别人的时候,心就变软了,软不是脆弱,是韧性。”柴静这样说。
“人们声称的最美好的岁月其实都是最痛苦的,只是后来回忆起来才那么幸福。”白岩松这样安慰她。
“准确是这一工种最重要的手艺,而自我感动,感动先行是准确最大的敌人,真相常流失于涕泪交加中。”观众这样在她博客中这样留言。
只有心中有深海荒原的人,眼里才有永恒的星光。柴静正如这般。
只有真正的看见,人才能真正的从蒙昧中挣脱,这才是活着。通过柴静的看见,我看见逼迫自己成长的艰难,看见了破茧成蝶的苦痛,但最后是不断回首反省而获得的成功。
看见,看到这个社会最真实的一面,哪怕血淋淋,哪怕赤裸裸,哪怕,人心难测。但这才是这个社会真正所需要的——真相。我们都期待真相,我们都渴望真相,我们都希望,每天所接触的世界是真实的,而不是一个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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