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上午,李爷爷都会搬上一把木椅坐在自家门口,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嬉闹的人群。“他耳朵聋了,听不见!”邻居告诉记者,李爷爷的子女居住在附近的新楼,而李爷爷不远离开祖屋,便一个人在这居住。
李爷爷的祖屋在新楼旁,墨青色的砖瓦有些已经断裂。屋内的庭院空空如也,因被新楼挡住阳光而显得有些阴暗。而旁边的一座祖屋,已经是断壁残垣。
这些建于建于清后期至国民时期祖屋和高而密的新楼共同构成了万秀村今日面貌:多数居民楼之间的距离不足手掌宽,部分狭窄的道路只能容许一辆自行车通过;阳光常年被高且密的居民楼遮蔽,屋内采光严重不足;有的房屋任凭砖头露在外面,稍讲究的会在外部刷层水泥,细致的还会贴上瓷砖;各种通信、网络、数字电视线缆纵横交错,偶尔可见一根线缆从中断裂,笔直掉下来,线头裸露,距地面不足2米……
祖屋:纠纷四起,殊途难同归
“我小时候,还住过这间祖屋,就是左边这间。”顺着梁乃文指的方向,看到的是大约30平米的瓦房,有上下用一块巨大的木板隔成两层。“和父母兄弟一间、叔婶一家一间……”上世纪70年代,四世同堂住在一个大祖屋的现象在万秀村并不罕见。
“人穷,好大一家子一块在祖屋里住着,一间就是一家,特别热闹。”看着如今空空如也的屋子,梁乃文有些伤感,“后来大家都攒了点儿钱,就在别的地方盖了房,搬了出去,现在祖屋已经没有人住了。”搬出后的梁乃文会时不时地回祖屋看看,检查祖屋是否完好,打扫一下卫生。但还是会因夜间无人看管,导致祖屋里的东西被盗。
今年春节过后,梁家祖屋梁架上的装饰构件、漏窗上的装饰瓦片就被偷了,“这座房子有上百年历史,也算是文物吧。”他拿出手机,翻出被盗物件的图片,“这些非常漂亮,挺值钱的。”
记者采访时,梁乃文正在祖屋中厅的藤椅上休息,一会儿准备去祖屋外面的工地上干活。“以前祖屋外面有道长廊房,年后一侧坍塌,威胁到来往行人安全,我们商量了一下,就将外面的廊坊改成停车场。”
他口中的“我们”指他们家族和他辈分相同的兄弟们。一般家里有重大事项要决定时,他们兄弟几个就会聚在一起商量商量,比如这次廊坊改建停车场。但有一件事情至今没有商量出结果,就是祖屋的去留。
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村内大量土地被政府、企业征收。到2000年,万秀村人均耕地只有0.021亩。原以务农为主的村民失去了土地,不得不另谋他路。与此同时,南宁城市化进程不断加快,大量外来人口涌入万秀村,给村民们带来新的收入来源:房屋租赁。
2007年,全村出租房达18594间,年收入3570.05万元。村里的土地可谓“寸土寸金”,不少村民想办法扩大自己的房屋面积,楼越盖越高,地越占越多。虽然大家嘴里不说,心里始终惦记着祖屋那块地。
黄师傅家住万秀村3队12栋,是万秀村的原住民。家族的祖屋就在他新房的前面,仅一墙之隔。祖屋南侧墙壁已经倒塌,院内杂草没过膝头,木质窗框被蚂蚁蛀掉大半,已经被列入危房。
“这栋祖屋立在这里的确不太方便。上代人曾商量过这个问题,可是没有结果。到我这一代还有我下面两代,人越来越多很多。如果分的话,要怎么分?”祖屋就像一块肥肉,没人愿意少咬一口,所以无论是按上一代的人头来,还是按黄师傅这一代或者也算他们下面两代人,来分都不能让每个人得到的土地面积都一样。
“祖屋的问题,我这一代就这样,下代人也一样,只能维持现状,除非有一天政府来征收。”陈望道表示,有些事情超出解决能力之外,不如放手。位于陈家祖屋4队17栋,现成为四队生产队所在地。
祖屋保存较为完整,大厅新铺了大理石地板,西侧耳房改为开放式厨房。“年后刚翻修过,大概花了2万多,钱分摊到每户也就100多块。祖屋是我们整个陈家的宗祠,婚丧嫁娶都要来拜一拜。”年轻一辈的陈明德说。
去陈家祖屋采访时,四五位陈家年轻一辈的小伙子在门前打牌。“现在是下午4点多,你们不用工作吗?”记者问。
“工作什么,这是农村,没有上下班,只有忙和不忙,就是平时打打工,吃吃老本。”一位陈家小辈说,他倚在电动车上,神情懒散。
“你最近去外面打工了吗?”
“最近没去。两年前村长介绍村子里很多年轻人去非洲金矿淘金,我也去了。工资日结,有时候一天能挖到上万块的金子,不好也有一两千。那时候赚的钱还没花完,有钱用,还工作什么?”这位小辈戏谑说。
的确,他们每月都有几千块房屋租赁收入,吃喝不愁。非洲淘金一席话让人辨不出真假,记者只好接着追问:“工资结算是人民币还是美金?为什么不用非洲本地人却选择外来的中国人?”
这一次,他支支吾吾,语焉不详,低下头玩儿起手机。陈望道在旁摇摇头,叹了口气:“有能力的鸟都飞出去了。”
新楼:承载梦想,装满希望
有人离开,就有人到来。伴随万秀村年轻一代的离开,大批外来人口涌入村中。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外地人开始来这租房打工。”黄师傅的楼房起初只有三层,虽然子女已在市里安家,但他还是将房子加高至六层,“为了赚房租。”
“房租每月150,水电自费。”覃大妈和他的老伴在这个约莫20平米的房子中住了十年,“儿孙都在这,暂时不考虑回老家。”昏暗的灯光下,老伴正在床上小憩,两个小孙子正在追逐嬉闹。
这种一家老少都租住在万秀村情况的并不罕见。“去接孩子?”覃大妈热情地和邻居打着招呼。据她透露,3队98栋除了一户北方人,其他都是“拖家带口”来南宁闯荡的。
据万秀村警务大厅工作人员统计,截至2017年,这里居住着本地人口4973人,登记在册的外来人口有50809人。万秀村现有面积约153万平方米,然而人均居住面积不到28平方米。
“人越来也多,房子也越来越多、越来越乱。”黄道孙在万秀村生活了近三十年,他亲眼目睹了一座座楼房拔地而起,后又不断被加高。如今万秀村的“握手楼”比比皆是,狭窄道路两旁的房屋杂乱无章地排列着。
过于密集、高大的楼层,使得村内大多数楼房采光严重不足,“屋子和楼道里白天都得开着灯。”覃大妈所住的房屋地面常年潮湿,蟑螂、老鼠屡见不鲜。采访时,老鼠不时从记者脚下窜过,“厕所都是通用的,在这住很难讲卫生。”午饭后,因为没有冰箱,覃大妈只能用布将剩菜盖起来,防止被蟑螂“盯上”。
相比覃大妈,在同样是在万秀村生活的裘奶奶就显得不那么“落魄”。五年前,她来到万秀村的“邓青诊所”工作,住在万秀村之外。“这里又不冷,空气也挺好。”因为儿子已经在南宁立足,所以她不打算再回浙江老家。
覃大妈二十平米的出租屋阴暗潮湿,这边诊所的宽大明亮,同样是为家庭、为生活打拼的二人,最终归路却截然相反。
“这里房子贵呀,我们买不起的!”万秀村房子3111元/平米的售价已比南宁其他区域低很多,但对于覃大妈她们来说仍是天文数字。“一家子工资都不高,老伴的工资已经被拖欠两年了。”覃大妈从未想过在这里买房,她只想再为儿孙打拼几年,然后回钦州老家养老。
“大家来这里的目的不尽相同,有的为子女教育,有的是为自己有个更好的前途,大多数人都是挣几年钱就走了。也有人在这里攒够钱,然后在南宁买了房子,很少。”当了近三十年房东的黄师傅表示很少见到在这安身立命的房客,可谓是“铁打的房东,流水的房客。”他的房子可容纳近30户的外来人口,“长则住十几年,短则几月。”
36岁的的胡金兰已经和丈夫在万秀村住了八年,如今她们打算离开。“孩子下学期就高三了,要回家陪着他。”胡金兰将杯子中的凉开水一饮而尽,汗水还在啪啪地往下掉。无数次,她一边在烈日下工作,一边想着回家,这次终于快要成真了。
“回家打算盖个房子,一定要大一点,亮一点。”住了八年厨房、卧室二合一的出租屋,胡金兰无比渴望有一个宽敞的家。
“以前在老家住的房子就像那个一样。”她指了指旁边一间由墨青色砖块砌的旧房子:部分墙壁将要倒塌,早已人去房空。屋外有个老人坐着,怔怔地望着已被胡金兰她们夷为平地的一间旧房子遗址。
随着时间的推移与外来人口的涌入,这里不断拆迁、新建。八年间胡金兰参与了三次旧屋拆迁盖新楼,“不拆我们也没地方住呀!”胡金兰再度推起小推车,戴上帽子,在平地上为新楼打上地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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