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花风骨
——记南京师范大学数科院小分队暑期社会实践
暑期社会实践结束了，必须作一些所谓文章，但对于这一个“走访红色基地，铭记革命初心”的题目，我作起来实在惭愧而且忐忑。红色基地这四个字，我自然是知道什么意思的；然而，就拿雨花台来说罢，那些救亡图存的烈士们呢，不但姓名多佚，连具体人数也不知道。去查资料，得曰——
“1927年蒋介石发动‘四一二’政变叛变革命，到1949年新中国成立前夕，雨花台变成了国民党屠杀中国共产党员和爱国人士的刑场。约有近十万的革命志士在此被杀害。”
此述之简，和我所知道的一样轻淡，而最要命的是，对于“革命初心究竟是什么”的问题，我也从来不曾听到确实的答案，则所谓铭记又该从何谈起呢？
虽然如此，我还是愿意知道一些革命景区的实况，于是和队员顶着太阳跑了跑南京的雨花台、中山陵和九烈士墓，有些杂感说给大家体会体会、思考思考。
雨花台是我们的第一站，也是我觉得最名副其实的一站。正门群雕，危视庄重，除凛然气外，旁无杂设，松木高古，正相宜焉；入之愈深，景气愈清，而路无积叶，人无哗喧；偶有小店，正开方便门庭；山间林下文人石刻比比然，字体骨鲠遒劲，有不染尘之感。其实，雨花台我已经来过多次了，纪念碑前的花圈从来不少，礼敬的长者、先生、青年乃至小学生也往往成群，此次我更是观察到一位推着移步车的老人家虔诚地来到纪念碑前瞻仰，想必也是老兵之属了。而放眼以观，纪念馆巍巍然遥相呼应，下以方正大清池衬之，两旁皆树木深秀之地，远以遮都市之物，近以荫游人之身；目只及风云之高，耳不闻鸣笛之响，其气象之阔，格致之庄严，建构之得体，四境之内，无以伦比。总之可以说，雨花台诚成其为雨花台也，纪念诚成其为纪念也，其风骨诚可以为天下革命景区相仿效者！
出人意料的是，中山陵的风格比起雨花台，可以说是现代化的多了。圆鼎雄阶之下，未见中山，先见经济——有肯德基，有烤肉店，有蜜雪冰城，有卖玩具的，有卖首饰的，有卖纪念品的……直可以说是“乱花渐欲迷人眼”。自从商业化大潮席卷中国之后，简直是未有名山大川、形胜古迹不经改造装饰者也，命之“旅游业”，以为地方经济发展之一途。故而，逢山有店，遇水建馆，门面繁多，如同闹市，呼朋唤客，欢笑不绝；儿童乐也陶陶，因为是真好看、真好玩、真好吃；非一地一景所独然。此中山陵所以成其为游乐园也，此中山陵所以成其为生意场也，此中山陵所以失其为中山陵也。“5A级旅游景区”这名号，实质上固是与“中山陵”三个字的含义不相关的，倒是与那些门面或许相关。
至于九烈士墓，想来是暑气渐盛的缘故，当然也是非著名景点的缘故，也可以说是没有肯德基和蜜雪冰城的缘故，我们下午赶到时，人迹稀绝。此墓地位处深园之中，劲竹梅树相伴左右，岸木参差，石级峻古，清幽自然。只是这园，寂寞，寂寞的很，只有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跳广场舞的声音。虽然毫无严肃的氛围，但约略可以见出小康生活的安稳闲适，这一点总归是先烈所希望看到的。我想，英灵清静之地，寂寞总比热闹要好。如此想来，九烈士墓的情况不算太糟，多不过有两个问题。一者，为什么只有老人家在这里“小康”？为什么身处小康生活的青年在这里一个也不见？；二者，倘若此园的建成，原就是主要为了供人们一处“小康”的场所，那么只应管老人家们舒适的实际，又何必托什么九烈士的名义，造什么九烈士的碑呢？
鲁迅先生大概是早就深刻地洞察到这一幕的——“当时大概有若干人痛惜，若干人快意，若干人没有什么意见，若干人当作酒后茶余的谈助的罢。接着便将被人们忘却。久受压制的人们，被压制时只能忍苦，幸而解放了便只知道作乐，悲壮剧是不能久留在记忆里的……我在热闹场中，便深深地更感得革命家的伟大。我想，恋爱成功的时候，一个爱人死掉了，只能给生存的那一个以悲哀。然而革命成功的时候，革命家死掉了，却能每年给生存的大家以热闹，甚而至于欢欣鼓舞。”是以有纪念流于宣传，而游览沦为做作。本不是一年中的每一天都要痛哭流涕的，而更是游览纪念的那一天也不丝毫严肃，甚至连感叹也没有。
我想，如果新时代的人们的生活追求除了幸福还有文明，那么万万烈士也算死得其所；而如果人们的生活已经到了“连纪念也只是求幸福”的地步，即使死后有永垂不朽的远景如蜃楼，墓中的白骸也笑不出声来。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就是借着说觚不像个觚，而感叹社会上名不副实、不得其所的人事啊。我们的价值观，我们的革命景区，我们自己的所作所为，我们的关于“革命初心铭记已否”的问题，正可以交给这“觚不觚”的自省来检验与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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