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店家,一个老人抽着陈旧的旱烟,他的脸在烟雾弥漫间若隐若现,身后的奖状也散出一缕灰色的光圈,周遭的环境仿佛起了一场香晕,唯一遮不住的,是一张鲜红的五星红旗,仿佛融入了老人的身影里,永远也分不开,沉默中,老人拿起酒,讲起他的故事。
他是一位老兵。
一名越战老兵,侦察营营长,从枪林弹雨里走出来,半个头盖骨都埋在中南半岛的雨林里。老兵守过74个高地,从未丢过阵地,直到最后一次,他守了一天一夜,整个营队弹尽粮绝,被敌人包围,马上就要被俘虏,老兵让大家举手表决,请求炮火覆盖营地,不留给敌人一片阵地,在沉默中大家举起了手,一个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亲手推开了死亡的大门,炮火连天中,老兵看着自己的兵一个个倒下,恍惚间有人把他扑倒,然后失去意识,两个月后,老兵起来了,带着一身伤病,全身都是弹片。经历了24次手术,而他的营里120个兵,却永远留在那片战场。
老兵不死,只是淡出舞台,他消失在战场上,走到了生活中,走到小巷尽头,这里没有门,没有窗,他手持一把旧钥匙,敲着厚厚的墙,流转岁月都镌刻在了他的心上,在日复一日悠长平淡的岁月里,折叠成一本散发着古旧暗香的书。
飞檐的暗尘簌簌和窗棂的蛛丝隐隐里隐匿着古镇的气息,斑斑驳驳的台痕和苍翠欲滴的藤萝中暗暗隐藏着小巷的烟火,巷子不长,南北通道,三四百米而已。巷子两边是厚厚的黄土夯成的院落,一家连着一家。院子一样的高矮,大小,一边十几户人家,排列得整整齐齐,看不到里面的房屋,只看到一个个宽敞的大木门,双扇的,还有房顶上一个个冒着青烟的土烟囱。小巷弯弯,逼仄又绵长,寻着烟火,持把油伞,我们从这头,走向那头,走到小巷的尽头,走到了老兵炭烧。
军委授予他一等功臣,享受正团级待遇,国家终生抚恤,但他把抚恤金和工资全捐了,他说,我的战友都死了,我本该跟他们一起,我活着就是捡到的,哪有资格要国家这些钱。
医生觉得他这辈子都下不了床了,但有天夜里,他扣出了一块弹片,然后他能动了,过了一年,他能站起来了,然后,他跑了!这个国家要抚恤一辈子的人,这个医生说一生下不了床的人,翻过了医院的大门,荣誉和抚恤,他都留在了那,唯一留下的,只有这一身伤病。
老兵辗转来到了丽江,开了一家烧烤店,因为这里离他的战友不远,他希望离他的战友近一点,这里就叫老兵炭烧,他是老兵,永远都是,老兵的烧烤摊没有酒杯,只有军用口杯,那种老式的搪瓷杆子,以前部队吃饭的那种,半斤白酒导进去只能刚填底,这里的生意很火,但他每天只骑着电动车来回跑,穿着破旧的迷彩服一年也不换样。每年八一,老兵都要大醉一次。他说,这是陪他死去的兄弟们喝酒。酒打翻在地,浸透裤脚,像血染过一样,老兵想起了那场炮火覆盖,他和兄弟们齐声高唱:“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老兵的钱,最后都花了,他招募了一大批退伍的消防战士,月薪五千,购买了消防车盖起了营房。靠着自己一个人,组建了一支中国唯一的个人消防救援队,牡丹园、狮子山起火,老兵救援队和消防官兵,他们联手,灭了十几次火灾,而现在他已经有了20多支消防队,以前他灭的是战火,现在灭的是家火。即使他不在部队了,他仍然以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自己的祖国。
(文/杨齐轩)
(图/梁祎腾)
(编辑/朱笠铭)
(审核/朱乐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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