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来找我咨商烦恼的人是迷路的羔羊,通常他们手上都有地图,却没有看地图,或是不知道自己目前的位置。”在《解忧杂货铺》中浪矢杂货铺的老板这样说到。时光轮转如白驹过隙,我们都忙着在钢筋水泥的迷宫里或坚定或盲目地寻找,但是在这匆匆的赶路途中,也许有一盏灯会等待,会像浪矢杂货店的浪矢雄治一样停滞着,默默记录每一个或着急上路或默默驻足的人。我在一个晚上,坐在我暖光的台灯前采访了船长唱片的店长王达。在我心里,他就像没有魔法的浪矢雄治,在唱片机和货架之间穿梭着,观察着踏入店里的人们,体味着属于唱片中的、踏入店里陌生人和自己的人生百味。
船长唱片是一家很新的店铺,她只有4岁,跟北京一些动辄十几年二十几年、搬过好多店址还积累起大批忠诚顾客的唱片店比起来还像个小孩子,但是在船长的精心呵护和关怀下,她也焕发了属于自己的生机勃勃。王达本人就是一名唱片爱好者,从小时候对电唱机的痴迷到集装箱里的第一个小小的店面,再到新的、宽敞的店址,这份热爱已经持续了他的大半生。在谈到对唱片的收藏时,他说他在自己对唱片的收藏上是慎之又慎的,因为“一些唱片对一座城市来说可能有非凡的收藏价值和纪念意义,包括它也能够代表就是那个年代的一些文化符号吧。唱片的意义绝不只是简单的一个录音,其实你通过一张唱片可以去触碰到那些历史、那些人的一些娱乐生活。”
我特别羡慕他说着他的收藏时的语气,那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淡淡的骄傲:第一张就是宁波的甬剧《半把剪刀》,是那种最早期的唱片,78转材质纯胶,很难找到更难保存、能够播放她的机器都很少;第二张记录的是1941年罗斯福在珍珠港后的演讲,是钻石公司出的那一张唱片,其实也挺珍贵的,中国留下来的并不多,只知道在卢沟桥战役纪念馆里面有一张;还有一张是邓丽君的唱片,而且她是一张白版碟,是当年在日本发行的一个宣传的唱片,它在市面上是没有的,就是当年唱片公司做宣传用的,它上面就只有两首音乐。我想象着他握着这些唱片,把他们放在唱机上,然后放下唱臂,从音箱里流出来自各个年代、各个国家、各个语言的或慷慨激昂或浅吟低唱或咿咿呀呀的声音,也许脑海会浮现甬剧演员们第一次看见录音设备的惊奇,也许会浮现听见罗斯福演讲的小伙子热血沸腾的要为国奉献,也许浮现唱片的第一任主人急切地将那张白版碟放在唱机上听听来自东方声音的样子。这些人和那些“当下”都随着时间变成了泛黄书页里过去,我们只能通过这些记录来猜想这些唱片曾经对于人们有什么样的意义,在历史中有着什么样的地位。我才意识到,这些破损的封套里包裹着的东西,也许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一段最无法忘怀的回忆,一段人生。这些温暖的、带着一点炒豆子的声音里,有着一代代人的百味人生。
在唱片店,人们会带走喜欢的唱片,也会留下故事。“现在唱片也有了很多别的功能”,王达这样说到,“比较重要的就是一种社交属性。”在中国,听唱片和系统地听音乐是并不大众的事情,实体唱片店就像一个小小的据点,打破各种限制,将这些有着天差地别的人生连接在一起。王达接待过不顾爷爷对“靡靡之音”的反感,执意来到唱片店,让店长帮他放了两小时音乐的初中生;还有一位从王达还没有开这家唱片店时就在默默支持的喜爱爵士乐的大哥,然而世事无常,去年的时候,他妹妹打电话说这位大哥生了重病,为了医药费问问老板能不能回收唱片;还有想要把西原健一郎的签名唱片送给心上人,但是听说那个男孩要结婚了,就把这两张唱片给唱片店,想要把她们送给有缘人的女孩。其实还有很多很多故事在唱片店里发生,从我们的角度只能窥见一个小小的角落,但是听着王达的叙述,我前所未有的感受到这些也许就是一些人一生的刻骨铭心、最刺激的酸甜苦辣。“我去他家里,那个屋子里真的全是唱片。在收的时候就能感觉这个人收藏唱片特别仔细,所有的厂牌和创作者都分得特别清楚。”王达在描述在生病的大哥家收唱片时说到,“真的是热爱音乐的人。但是他的妹妹说,他哥哥这个病可能好不了了。”这句话里藏着的是多少辛酸泪呢?我们大概是不会有机会了解了,但是王达也很开心自己的职业能够帮助这样的人,“能够把这些用心的收藏传递给其他和他一样热爱音乐的人,也是一种温暖。”他这样说着。那个女孩本来打算送给心上人的西原健一郎也还留在唱片店里,等待着她的“阴差阳错”。
谁又能想到呢,生活的五味就在街角一家小小的唱片店里交融、传递。“音乐是一种文化,唱片店就是在这个社会里面,音乐的一个小小的据点,”王达这样说到,“然后我觉得就是唱片店会接触各种各样各种各样的人。”他遇见过解放军、遇到过从山东来到宁波跟着导师的考古学生,遇到过用买球鞋的钱买唱片的小伙子,他也跟他们都聊过天、说过话。听着他对这些事淡淡的叙述,就像在看一部电影一样,各行各业的人们说出自己的故事,讲述自己的经历,絮叨自己生活里的酸甜苦辣。唱片店就是这样,敞开着大门,点着一盏灯,收集着来自世界每一个角落的生活百味。也许王达守着这个小小的唱片店,不仅品尝着来自他人的人生百味,也体悟着自己的人生五味。他觉得这份职业非常有趣,但是“这个这个行业它本身不是那种就是发家致富的行业”,需要足够的耐心静待花开,也需要足够的坚持来走过顾客少、进货难等等的困难,需要一颗沉静的心。我想卖黑胶的人大概也需要黑胶的品质,“黑胶是最容易保存的实体音乐形式,”王达告诉我,“他不像CD一样会掉银穿孔,不像磁带会氧化,即使包装烂了、长霉了,擦一擦还能听。”这样一如既往和坚强的品质大概就是一个唱片店主的百味中最重要的一味吧。
因为疫情的原因,我没能真的去到船长唱片的店里和店长面对面地聊天,但在采访的过程中,我一直想象着我就坐在船长唱片的店里:那该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会做在宽敞的店里,翻阅一排一排白色的货架,看着墙上有趣的涂鸦,因为掠过窗外绿植进入室内的阳光而有些懒洋洋的。我想我会珍贵地看着每一张专辑,抚摸过每一张二手唱片的划伤,因为其中蕴含的也许就是一位陌生人的经历和人生;我想我会以完全放松地、欣喜的姿态观察在店里的所有人:感谢唱片店,把我们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归在了一起,打破隔膜让我有幸和热爱音乐的人在一起。这也是唱片店馥郁底蕴的源来吧:其中承载的是人生百味。(通讯员 娄天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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