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大的玉兔捣药罐子”,我小时候这么称呼它。那时,大人们纷纷笑话我,告诉我那块笨笨的大大的石头叫做“石臼”。
石臼立在街坊四邻的十字路口,靠在电线杆下,电线杆的头顶绑着昏黄的灯。它日夜和电线杆相依为命,还真有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气概。
小时候,我经常地看见大人们用它。每逢冬季,临近过年,家家户户派出强壮的爷爷、能干的奶奶,围坐在电线杆下,分派着对石臼的任务——用它捣麻糍。
擦干抹净后的石臼反着银灿灿的光,即使在路灯下也精神得照不出一丝灰尘。奶奶们各自从家里舀来一小碗糯米,浸在木桶里竟成了一大盘。爷爷们脱下厚厚的棉大衣,挽起衣袖,拾起碓臼,跃跃欲试。
把蒸好的糯米从木桶里一股脑儿地倒入石臼中,白色的雾从石臼里徐徐上升,我竟从未想过米和石头也能混出那么迷人的清香。
爷爷们挥舞着碓臼,抡了四分之一个圆,重重地往石臼里的糯米砸去。砸一下,用手翻一次糯米,砸一下,用手翻一次糯米……奶奶们在一旁等待着切割成品,顺便着手蒸新糯米。
我们一群小孩子围着石臼玩“抓人”游戏,嘻嘻哈哈地跑跳,时不时地瞥一眼爷爷和石臼,生怕被碓臼砸到了身子,更怕碓臼砸到爷爷们的手。有时候调皮的孩子向大人们提出请求,尝试着捣麻糍,却提不动碓臼,只在一旁哈哈大笑。那时我的脑袋里总冒出一个问题:如果碓臼不小心砸到了石臼的边边,是碓臼碎,还是石臼碎?可是爷爷们的准头太好,没留给我作答的机会。
粒粒分明的糯米变碎、变稠,同它周围的米粒粘在一起,不知不觉被捣了泥。经过奶奶们的精妙加工,一大坨泥被擀过、切过,终变成了一条条麻糍,厚实而苍劲。最享福的莫过于小孩子们,我们拿着第一代麻糍各回各家,包入红糖,包入荷包蛋,尽情享受。
那时候的石臼,承包了我们整个冬季的快乐。
后来,我搬了出去,也去了外地上学。几乎只在过年捣麻糍的时候,才能好好地与邻里围坐在石臼边共享美味。
再后来,再后来,听说十字路口以北走了一位奶奶,十字路口以东和南各走了一位爷爷。前些年我回去,发现石臼边少了几双黝黑却有力的手臂,少了几个系着围裙走来走去的身影。捣麻糍的人少了,麻糍成品也少了,我们几个孩子把麻糍包入红糖,包入荷包蛋,先递给劳作的爷爷奶奶们品尝。
会捣麻糍的人越来越少,爸爸妈妈们不屑于干这些粗活,我们小孩子更不懂怎么拎起沉甸甸的碓臼。日子一天天过去,石臼暗淡下来,往日光彩不再,我也好似很难注意到它。
最后,我很少看见大人们用它。
今年的冬天我回去探望长辈,特地朝石臼盼了一眼。儿时冒着腾腾热气的石臼,如今已爬满青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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