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剧已经融入了我的生活,是分不开的。”
这位站在柜台后,眼含笑意,性格温和的中年男子,便是绍兴市级非物质文化戏剧服装的传承人——李秋明。他操着一口夹杂着方言的普通话,说话时语速有点快,像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掉落在桌面上。在挂满琳琅满目、华丽戏服的店铺内,他身穿一件极简的深色短袖衬衣,眼里神采奕奕,看起来精神极了。
他将双臂随意地撑在柜台的玻璃上,笑盈盈地看着前边的来客,眼角的细纹。桌面上摆着个精美的头冠,重重叠叠的蓝色布片促成花团摇曳在头冠的两侧,他伸出手小心地将头冠上的花团扶正,手指摩挲过繁复的花纹,笑着轻声道,“毕竟我就是做这个的,它好我也好。”他的话语里满是感慨与希冀,看向头冠的目光中带着深深的眷恋。
越剧戏服对他而言,既是喜爱之物,更是生活,是养活一家的经济来源。他们本就是一体的。店铺的柜台角落坐着他的儿子,正对着电脑敲敲打打忙活着自己的事,因为还没有开学,他便每日跟着父亲来到了店里。这“秋明越剧戏服店”,开在黄泽镇的戏剧服装一条街上,可是远近闻名的一家大招牌。
如今,这黄泽镇渔溪村成了远近闻名的戏剧服装专业生产村,人人会唱戏,人人会做戏服。越剧戏服以淡雅、柔美、简洁、清新为主要特色,是古代服饰的美化和艺术的再创造,是非物质文化遗存演变的主要表现形式。黄泽戏具以其别具一格的文化特色,已成为嵊州的一大文化产业。而李伯汀、李秋明父子,便是这越剧服饰产业的领头人。
——“政府很支持我们的传统文化,当年都是靠我们一步步自己摸索的。”
“最早的时候这街道上只有我这么一家店,原先都没有店的。后来政府宣传,就出了现在这样专门的一条街,这店啊也就慢慢多了起来。”李秋明的视线转向了门外,望着外头的人来人往,他突然低声喃喃道,“都三十年了吧好像。”他的思绪越飞越远,似乎回到了几十年前,最开始和父亲学做戏剧的时候。
80年代越剧复兴后,村里人发现因为十年动荡,唱戏的行头丢的丢,坏的坏,残败不堪,却又找不到地方买。于是李秋明的父亲李伯汀便和村里几个人毅然决然选择在残存的老行头基础上翻版再制作,一步一步摸清每出戏和角色的颜色搭配、纹样绘制、制作工序,渐渐填补着成套越剧戏具的空白,慢慢发展至今。
李秋明从小就看着父亲,对收集来的残缺戏具研究、设计与制作,初中毕业后便在父亲的熏陶下,跟着父亲学做戏具行头,1994年,李秋明在家乡开了第一家戏具服装店,也就是今日的“秋明越剧戏服店”。因为戏服和戏具做工精致,质量上乘,再加上有上海剧团的大力宣传,前来购买的剧团和戏迷越来越多,戏服订单来自全国各地,甚至还漂洋过海,从遥远的国外而来。
“这个行业基本上都认识的,原先没有这么多人,最早是嵊州出去唱戏带回来的,就是从上海带回来的第一批嘛。”问起戏服生意,李秋明很是自豪,眉飞色舞的。令他印象最深的,反复谈及的便是那一支去上海唱戏的嵊州剧团,他们为黄泽镇的戏剧服饰行业展开了一个响亮的好头。
越剧发源于嵊州,发祥走红于上海,第一批到李秋明这儿购买戏服的便是来自上海的戏迷,这一传十十传百,久而久之,越来越多的人都知道这黄泽镇有一家制作戏服的店铺,便纷纷慕名前来,回头客也不少。
——“之前疫情严重,上海都买不了戏服了,我们也卖不出去。”
在疫情的特殊大环境下,疫情导致的各种不便给每个行业都带来了不一样的打击,李秋明老师说,因为疫情,许多剧团都停止演出了,购买戏服的人也变少了,“现在即使买去他们也没法演。”李秋明老师说罢,深深叹了口气,眉眼间是隐隐的担忧,“那些唱戏的人都唱不了戏,我们也没办法。”他低头随意摆弄着桌面上的小物件,很是无奈。
不过这忧心也转瞬即逝,现在整个局势发展对于戏剧而言还是乐观的。“这段时间感觉出来有一点好了,基本上有人过来买东西。他有人买了,那么可以演出了嘛。而且现在喜欢越剧的人越来越多了,吸引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大家都很重视传统文化。”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了头,“前不久啊有个艺校还来买了有180套,买去给学生搞活动,是最经典的《梁祝》,他们都很喜欢。”说起大单子,他眉梢逐渐翘起,眼里是遮不住的喜悦,现在越发便利的物流也给戏曲行业带来了新的生机,“他们在网上订,我就把货发到全国各地嘛,很方便的。”
《梁祝》还是李秋明老师最喜欢的剧目,“哎呀,我只会听听,不会唱。”在众人的起哄下他连连摆手,打着哈哈,“广场上经常会有人唱戏,我就会凑过去听听,我喜欢老的戏曲,老的调子,因为习惯了嘛。”就像现在的日子一样,每日忙碌在不大的店铺里,在五颜六色的戏服布料间转身,与戏具打交道,他也习惯了。
——“相互依存啊,各取所需,他们要质量好的拿手绣,一般的可以用的就机绣嘛,主要还是看需求,和客户的需求有关系。”
李秋明老师的背后是一整面做工精致,花纹繁琐复杂的越剧“盔头”展柜,右侧挂着一排可供人试穿的戏服成品,按照色彩归类叠制。他从展柜里拿出几幅被裱起来的小型戏服,轻轻放在桌上,并告诉大家,为了宣传推广,他们特意将戏服缩小化,方便运输。小戏服只有两个巴掌大小,被舒展开框在了玻璃下,花纹精细复杂,每个部件都有,可爱得紧,直叫人爱不释手。
“但是收藏还是大件的好,这些啊就是运输方便。”说着李秋明老师还不着痕迹地藏起了几件,小声解释道,“这些都还需要调整,要设计过。”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于戏服戏具的设计,他总要精益求精。
“我们戏服啊,是为角色服务的,而且要质量好。手绣机绣其实都行,我自己还是喜欢那种机绣,机绣普遍的嘛,速度快效率高,穿的人越多,对整个行业越好。如果你一样东西没有几个人买,那这个行业就倒了嘛。喜欢的人越多,买的人越多,那肯定越来越好。”
“我希望啊有更多的年轻人能够参与进来,有更多新鲜血液那就更好了嘛。年轻人唱戏也好,做服装也好,年轻人越多,创新也就越多。”说到此处,他突然看向了同学手中的镜头,眉间倏得一松,咧开嘴笑了,“像我们啊…”他自顾自地摇摇头,自我调侃道,“像我们啊就老了。”
——“一代一代肯定会越来越好。”
在没拜访李秋明老师之前,可能会觉得他是个很严肃的人。因为他的眉头总是习惯性地皱起,嘴角自然下垂,鼻梁上有一颗极具辨识度的肉痣,脸颊边皱起的夹缝里藏着岁月的痕迹,微眯的双眸,看起来不怒自威。可是当众人走进店里,他看向大家的那一刻,眼里迸发出的欣喜一下子打破了所有人的刻板印象。他热情,温和,眼里总是蕴着慈祥的善意。
问起他儿子是否会选择子承父业时,李秋明老师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悄悄望向一边的儿子,“看他喜欢不喜欢吧,喜欢就做。任何职业把喜欢放在第一样吧,你喜欢才会有精力去做,如果不喜欢这个行业,再怎么去做都没意思嘛。”听罢,一旁的儿子也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李秋明老师始终尊重他儿子做的一切决定。
“我那外甥女,一开始不喜欢做,现在做得好了就又开始做了,也做了好多年嘛。”说起在坚持做戏服的外甥女,李秋明老师的眼里闪着骄傲的光,“总归会有人传下去的,一代一代,越来越好。”
透过李秋明老师的眼睛,我们似乎看到了令人期待的未来,是越剧戏服复燃后源源不断的星火传承,是注以新鲜血液后蓬勃向上的积极创新。是的,一定会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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