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实践感悟：关于铅山手工造纸业态折射出的中国传统手工业生产模式的思考

在陈坊手工纸坊实践的日子里，我们团队成员发现如下现象：纸坊的生产人员年纪偏大，且大部分手工造纸技术性工序的师傅皆来自传统造纸业兴盛的村庄，他们往往自幼在社会环境的熏陶和家长的言传身教下学习造纸，从而掌握这一门手艺。例如我们7月27日采访付师傅和7月28日采访吴师傅时，他们均谈到这一点。付师傅负责抄纸，吴师傅负责烘纸，二者皆是需要经年累月练习才能掌握的技术性工序，二位师傅也都是从小学做纸才习得。这一现象引发了我们团队成员的思考：铅山传统手工造纸的这种业态是否可以代表中国传统手工业的地域生产模式？在回答这一问题前，先来追溯一下历史吧。

“铅山惟纸利天下”，这是历史文献中关于铅山与纸之关系的记载。铅山地处武夷山脉北麓，盛产毛竹，是造纸之优质天然原料。信江经上饶贯穿铅山县域北境，同时铅山河，陈坊河等河流纵横交错，构成四通八达的水系。天然水网使铅山接入由信江、赣江、长江，大运河等河流依次构成的古代中国水运“高速公路”。铅山，亦因此以天时地利之条件成为明清中国的交通枢纽，北境县城河口更是“货聚八闽川广，语杂两浙淮扬。”的货运重镇，素有“买不完的汉口，装不完的河口。”一说，可见其水运贸易之繁盛。交通的便利更使得铅山本地物产远销四方，连四纸便是其中的佼佼者。铅山连四纸发源于陈坊，质地洁白如玉，抗腐蚀性强，是明清官方刻书用纸，具有稳定的销售市场。当充足优质的原料，广袤的市场和丰富的劳动力三者结合，手工造纸便在铅山遍地开花。铅山产纸种类丰富，除最负盛名的连四纸外还有毛太纸，土纸等等。在古代中国农业社会的背景之下，造纸这样的集体手工业往往在村社这样的集体单位里发展壮大。单拿铅山连四纸来说，其工序复杂，道道工序皆需要连续配合，这种生产模式在村社内形成内部分工，最易完成。产出纸品除本地销售以外，多余部分或精品部分亦可外销，创造利润。可以说这是很典型的中国传统手工业的生产模式，尤其在明清时期，在一个地区出产某种土特产品，由于交通条件的改善与地方商帮的壮大，地方产品足以推广至全国市场。于是出产地便形成专门化的大规模生产，形成地区的支柱性地方产业。诸如村村造纸，代代相传这样的情况也就不奇怪了。

明清时期是中国地方手工业进一步发展的时期。历史学家翦伯赞先生曾在其著作中将铅山的造纸业与苏杭的丝织业、松江的棉纺织业、芜湖的浆染业，景德镇的制瓷业并成为江南五大手工业区域。地方商帮的壮大使这些地方土特产品行销至全国各地。因此我们可以认为，铅山造纸业的历史映射了明清以来中国传统手工业的生产模式，这种生产模式不拘于铅山，不拘于造纸。在不同地方的特色产品上都会有所显现。从付师傅和吴师傅的个人经历来看，这种传统手工业态直到上世纪60年代依然有比较完整的延续，农村手工业合作社的成立客观上将这种传统业态实现了优质延续与改进，即以国家或集体的形式将手工艺人收编，同时使传统手工艺产品的生产符合新时代的要求，用集体力量对传统手工业改进创新。至80年代，乡镇企业异军突起，以地方土特产品为代表的中国传统手工艺品成为当时出口创汇的金牌产品。90年代以后，市场化潮流冲击显现，传统手工艺因利润低等问题面临巨大冲击。至新世纪，“非遗”概念的普及使传统手工艺品站上文化高位，继续得到保护。

追究铅山手工造纸的历史渊源，实地参与手工纸的生产实践，聆听当事人的声声讲述，我们对铅山传统造纸业中国传统手工业生产模式有了更深的了解。铅山造纸不止于铅山，更是中国传统手工业的典型映射。除此之外，举一反三，以一证面的思考方法也是我们团队参与实践，结合历史与现实进行相关思考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