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蒸腾的桐城巷道里,我数着青砖上的裂痕,忽见某道砖缝中嵌着半枚褪色的五角星。导游说这是破四旧时某位红小兵仓促藏起的徽章,却在阴差阳错间让六尺巷的儒家古训与红色基因完成了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
当年张英批阅“让他三尺”家书的书房旧址,如今悬着褪色的《为人民服务》条幅。1947年刘邓大军过境时,警卫连曾在此召开临时党委会。“当年首长指着墙上‘礼让’的拓片说,革命队伍既要讲斗争,也要懂团结。”九旬的守巷人老周颤巍巍掀开木匣,露出珍藏的《桐城土改笔记》,泛黄的纸页里记载着工作队如何将“六尺巷精神”化用成分田方案——多让三尺给烈属户,少争半垄予贫雇农。
巷尾吴家老宅的冬瓜梁上,仍可辨出“打土豪分田地”的标语残迹。土改工作队特意保留了两家让墙的契约文书,在斗争大会上宣读:“看看旧社会的士大夫尚知相让,我们革命者更该有解放全人类的胸襟!”当年主持会议的农会主席,正是张英嫡系第七代孙,这个发现让整条巷子都成了阶级教育的活教材。
穿灰布衫的老党员在礼让碑前摆着搪瓷缸,杯身“农业学大寨”的红字映着青苔。“当年修红旗渠,我们桐城民工队主动让出三公里工段。”他啜着黄芽茶笑道,“外乡人笑我们傻,我说这是新社会的‘六尺巷’——共产党员的尺子,量的是天下人的福祉。”
暮色中,一群系红领巾的孩子正在巷口排练《映山红》。稚嫩的歌声掠过三百年前的礼让墙,惊起檐角铜铃轻响。那些嵌在砖缝里的红星、拓在墙上的语录、浸在茶汤里的往事,都在六尺巷道里发酵成独特的中国密码。当小姑娘踮脚把鲜花放在“党员示范岗”标牌下时,我忽然看见历史的褶皱中,谦让的士大夫与赤诚的革命者,正沿着同一条为民的轴线缓缓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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