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师范大学美术学院
2023年6月14日晚,江西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溪岸名师讲堂”有幸邀请到来自天津的陈治、武欣两位青年画家做客交流。两位画家师出同源,都毕业于天津美院,不仅是艺术上的同道,还是生活中的伴侣。他们相互切磋琢磨,也彼此支持鼓励,创作出了一系列的精彩杰作。他们的作品曾获得过第十一届全国美展银奖、第十二届全国美展金奖,第十三届全国美展铜奖,赢得了艺术界强烈的反响。本次讲座即是两位画家根据自己在主题性美术创作方面的丰富实践,以全国美展获奖作品为案例,与美院师生分享他们宝贵的创作经验与思考。
讲座摘要:任何美术作品在创作时,作者对生活的感悟、体验、碰撞,历经素材的收集整理后,都会形成基本的创作思路和较为具体的作品内容。但这还只是事件点,它的指向性可能非常丰富,同时也很空泛。这时就需要,一方面将主题物化成美术作品,另一方面将主题提炼、升华成精神、情怀。主题物化过程中,我们力图寻找到最佳的画面构成形式和有意味的造型,以及典型的形象,以达到最大化的释放工笔画的语言魅力和特色。主题提炼升华的过程,尽可能去探索主题能承载的最大情感共鸣点,对人性深层次的思考,从而达到感染、抚慰人心灵的作用。物化和升华,反复碰撞,相互促进,始终贯穿于创作过程之中。这种双向作用会在创作完成后,通过观者对作品进行解读和思考持续推进、深入,它不仅仅局限于绘画作品技艺的探讨,也促使作者形成一种创作思维。
主讲嘉宾
一、物化成作品
物化成作品指:将我们的想法和思考转化为实实在在的美术作品;
升华精神情怀指:作者的构思立意在实际的写生过程中所发现的事件,这个事件本身构成的事件点是否能形成为一个有深度的境界或情怀,从而能够超越想要表达该事件的本身。
绘画就像具象写作一般,是赋有观念的,作者要使得作品有话可说。至此物化成作品和升华成精神情怀这两个过程中往往会产生反复碰撞相互促进。
1、形式构图
在中国传统绘画中构图、用笔、用线、色彩都会体现出特有的形式美感。
例如阎立本《步辇图》、张萱《虢国夫人游春图》、顾闳中《韩熙载夜宴图》都是以卷轴展开式的纵向方式构图。在我们的作品《儿女情长》中出现了以视线传导为线索形成的气韵回旋构图方式,避免该作品构图分散成左右两个部分。之后在教学过程中惊奇地发现古人在处理大尺幅的作品中其实也采用类似了气韵回旋的方式将容易分散的画面统一起来。在安排多个人物创作的画面中,即使人物之间的聚散关系摆放合理,而人物的头部朝向所传导的视线如果方位过多,依然很容易导致画面分散。
2、色彩造型
中国人的造型观讲究意象造型、以形写神,传统的造型规律具有平面性、装饰性和程式化特点。形与型的辩证关系与时代的对立和融合。
中国画的“形”在物我浑融中追求虚灵,以书法为骨干,以诗境为灵魂。参考八大山人精炼的造型语言,笔墨线条以实处显化为石头、怪鸟、荷花等对象。不同于中国画的造型表达,西方的“型”则在物我对立中追求写实。古代人物画的造型在不同时代、作者的情况下也存在着差异,李公麟笔下的人物以写实为主,造型严谨。相反,贯休或陈洪绶的变形人物带有边缘型的美感,非写实的结构同样能给予我们造型上的启发。
出现在我作品中的每个人物在最终定稿前,单一个人物形象的速写可能都会画上百来张,试图达到能随心所欲地处理出有意味的形和线。古代人对待造型是通过长久的目识心记观察提炼而来,这往往需要具备浓厚的修养认知。而速写是一种非常方便、生动的记录方式,但对于工笔画而言缺乏细节。照片能够快速记录,提供清晰的细节,却容易因经验不足造成比例失调等问题,并且对画面而言所呈现的形象太过偶然性,不够经典。做创作需对这三种记录造型的方式进行综合,而非单一地运用,以避免单调乏味的造型。
中国人的色彩观讲究随类赋彩,不完全依赖视觉的客观性,而更多的遵从画者的主观性。程式化的用色规律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相互交错,可以加强突出形式感。古代画面上的色彩种类少、颜色饱和度高,而对于画面整体是有意识有目的的安排与布局。西方的画面色彩相对丰富,但这反倒会干扰我们对色彩的运用,至此我们应该认真地对古画的色彩去进行分析思考。作品《儿女情长》的色彩种类呈现得比较丰富,但每一类色彩都是不同的色阶,距离差距不大,色彩相互呼应,并没有出现哪个色彩是孤立的,总体画面色彩是和谐统一的。相比而言,《尖峰时刻》作品的色相就比较少,使得画面保持单纯的美感。
3、技术应用
以工笔画为例介绍工笔画创作的专业特色,围绕对材料的选择、用线(白描)、用色以及从现实感受出发对传统语言的再运用,这四方面紧贴着中国画的特色、审美追求和格调的把控展开。为何要重点说明以中国画的特色、审美追求、格调的把控为宗旨呢?是为了避免运用中国画工具却没有画出中国画的韵味,脱离了中国画的特色和文脉。
接触过中国画的同学,在材料选择上应该已经有一定经验了。砚台我自己常用的有端砚、歙砚,搭配油烟墨、松烟墨,大家可以去了解一下砚台和墨条的挑选。
用线能看出中国画的韵律感。但在单独欣赏作品的白描阶段,总认为这幅画还不算画,不够完整。中国画不同于西画,白描阶段是可以独立成为作品的,具备审美独立功能。在处理人物众多的场面时,要找到画面的一致性,将人物往同一个状态去画,处理头的朝向、手部、脚部等细节时要带着主观意识。比如在武欣研究生阶段的作品《秋凉》中,画面上如何用线去处理蔬菜之间的结构,将密集的东西连结起来,再将物体之间的节奏拉开,从局部到整体的处理都需要用主观意识去思考。
用色上有石色和水色之分,石色的运用能增强画面的视觉感,我的作品中单独呈现的水色较少。在技法运用上要立足于从现实感受出发对传统语言再运用,不是一味追求新的技法方式,而是去传承没骨、沥粉等方式。比如沥粉能够在肌理和质感上带来新的感官经验,最经典的是何家英老师《秋冥》中的毛衣,何家英老师亲自学过打毛衣,画中毛衣的针法是对的,非常有讲究的。沥粉具有装饰性,但并不是点状均匀的装饰,要懂得绘画是艺术品而非工艺品。
另外在创作中也有新感受新技法的运用,比如《儿女情长》作品中母亲沾满面粉的双手实际是在画面上点涂胶水,然后洒上真的面粉。绘画的技法,在于反复观看、反复发现、反复思考。
4、专业训练
物化成作品的最后阶段需通过专业训练完成,专业训练有如下几个阶段:一、临摹,从临摹中学习古人的技法、建立中国画审美格调、培养对中国美学思考;二、写生,速写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三、鉴赏,平时在欣赏作品或观察生活时要归纳总结形式美的规律;四、采风,参加采风能够收集和整理创作素材;五、创作,从创作中总结亲身经验;六、关于美学和画论的学习。
二、升华成精神情怀
1、文学性、艺术性思考融合
绘画创作要兼顾文学性与艺术性。艺术创作的美不在于复制生活,而在于对生活的显像,如同文学作品和电影一样,有一种真实的共鸣。所有通过眼睛到达内心的视觉影像与记忆共生的部分都是画者和观者感同身受的。这样的美感是源于心的交流,而不是源于审美的考虑。写实与真实的不同在于写实经过选取、提炼、概括和再创作的过程,这样的创作过程很隐蔽且含蓄,带给创作者和观者丰富而直接的审美体验。
我和爱人武欣在合作《零点》之前,一直都是独立创作的。我们以前的作品大多是人物的组合或肖像式的创作。这样的创作定格在某个瞬间,凝固下来的到底是什么?表达的是诗意的情感吗?回顾以前的一些创作,有一部分偏重于某些小情小意的表达,绘画蕴含的情感延续性短促、力弱,内涵乏善可陈,甚至与大多数无聊的作品一样,已经令自己产生了审美和创作的疲倦。在某次与何老师的交谈中,老师提到:“现在已经没有人愿意画像列宾、苏里科夫那样的叙事性绘画了,你们可以试试。”这句话恰逢在我们不满足现状又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出现,让我们深受启发。叙事性绘画与我们的绘画风格还是比较契合的。叙事性绘画里的文学性和蕴含的情感力量,能使观者产生阅读感,让人们不仅读到了眼前的故事,同时还在回味故事背后的情绪延伸所带来的思考。
作品《儿女情长》中最为突出的造型显然是母女俩,这组造型也是我们思量最多的造型。我们考虑在家庭之中最能释放亲情的燃点就在于母女之情。如何找到母女之间的互动以及如何充分地表现回家这一主题呢?母女的造型既要有生活的真实感,又要有瞬间的永恒感,既要贴近主题,又要具有艺术美感。绘画者要找到心中生活和艺术的平衡点。过于强调生活化而缺乏艺术处理,则格调难高;过分艺术化又会让人感觉远离生活,不接地气,造作飘忽。这时的创作者就是编剧和导演,甚至有时要充当演员。比如我是嫁到外地的媳妇,回想起每次回家探亲时和妈妈之间的互动,就是兴冲冲地将带给妈妈的礼物拿出来,献宝般迫不及待地想让妈妈看到。中国人不似西方人将感情表达得那么直接不加掩饰,可能很少会见了面就拥抱什么的。所以,给久不见面的妈妈试带来的新衣服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怎样才能将这对母女的造型既合理又生活化,既兼具艺术美感又不觉得生硬突兀地表现出来呢?这需要创作者更深地挖掘生活,更切身地感受生活。在中国北方,有“长接短送”的习俗。亲人从外地归来,要吃面条,以示长接不走:离家时,则要吃饺子,以示短时就回之意。儿女回家,妈妈一定会亲自擀面条,女儿到家就迫不及待地给妈妈展示带回来的新衣服,妈妈的手上粘着来不及洗去的面粉,只能将手臂高高扬起,生怕碰脏了女儿带回来的新衣服。这样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出来,我们都很兴奋。这个画面既有故事性又有造型感,既是叙事又是抒情。
母亲扬起手臂的造型我们非常满意,丰满圆润的手臂上扬很有古典主义的气息,粘满面粉的饱满的手,也暗合面条的寓意。妈妈的整体造型坚实有力,张力十足。她面带喜色,慈祥而坚强,生活虽有不幸,但仍然坚强乐观,流露出母性的温暖和坚毅,张开的双臂也喻示着母亲对一个家庭的支撑。
2、人生感悟
人生感悟的提高,个人认为可以从五方面去尝试:一、读书,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二、生活的体悟;三、综合的通感训练:多分析其他艺术形式的作品;四、思考,多做反思。现在我经常在教学生的过程中获得反思,也能在观赏经典作品中得到思考;五、特殊的生活经历,来自人生活的千姿百态,每个人的生活经历都有不同的感受。在绘画创作的过程中,可以将生活经历、性格态度融入其中,可能会转换为强烈的情感表达。在对立之中寻找自己的平衡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可从四点进行解读:一、具象与抽象,像我们画具象绘画的,我就特别喜欢在抽象上进行思考;二、喜剧与悲剧,在大团圆的喜剧场面中还得懂得从中看到悲剧因素;三、表象与内涵,最简单的理解就是一个人的美丑和这个人的好与坏不见得一致;四、局部与整体,整体的观念与局部的精彩是需要对立统一的。
最后我想说,作品的完成并不是结束,通过观者对作品进行解读和思考持续完善、反思,这不仅仅局限于绘画作品技艺的探讨,还可促使作者形成一种创作思维。希望本次讲座能够让大家有所帮助,谢谢大家!
三、提问环节
提问1:最近我在参观革命老区时被墙上的一些弹孔所触动,在创作稿图时发现难以去表现。请问老师创作素材的提取如何与情感共鸣相符呢?
回答:这个问题可能短时间可能很难给予你确切的创作帮助。我的建议是画面外的东西一定要参与绘画。有些东西没能出现在画面内,可以上升为精神性,可能会成为创作叙事的燃点。比如《儿女情长》中父亲的形象是以我的父亲为原型。我父亲一直身体不好,患有强直性脊椎炎,所以我们在造型之时,特意加强了肩颈的驼缩抻拉,强调了这个人物造型的意味,使人物与承载人物的轮椅相应相承。这里我们对人物的脸部形象和手的形象做了特别的安排,“父亲”一边给小孙女讲故事,一边透过镜片上方注视着老伴儿和女儿,似乎难得回来的女儿才是他关注的焦点。灰白的头发、屏弱的身体、枯瘦的手指和轮椅都说明他的身体很不好。因此我们要抓住情感的迸发点,在设计安排画面时考虑到。
提问2:同样素材组合出来的画面,是选择局部中人物形象更加生动的还是选择组合后整体更为完整、形式感更好的呢?
回答:这个问题有点像前面同学所说的,这些其实都还是在考虑画面上的设计。围绕几个人组合成一个事件点,最重要的是你要想清楚这个事件点想表达什么。每个事件点中的人物形象可能有特殊的动作、造型、组合等,要思考为什么描绘这个画面的原因。一直纠结拼凑起人物之间的组合,只是停留在技术层面上解决画面问题是不行的。我们首先要清晰画面的立意,让画有话可说。
提问3:画面上的道具摆放,如何跟人物进行合理的画面组织呢?
回答:这个问题可以从形式出发。我们可以将道具看做是点状,要是摆放得多了可以形成片状面,在绘制稿图的时候将其视为点线面的排列分布去布局。当时《儿女情长》在起稿阶段,由于画是横向构图,我们有意识地将胳膊拉长拉直,配合柜子、桌子、旅行箱的横线,对画面的整体横势起到强化的作用。所以在构图的时候我们也不要被细节带跑,要考虑画面上的点线面分布,再将点线面还原到实际的物象。做到既有抽象思维又有具象思维,既有局部又有整体。
提问环节结束后主持人总结到陈治、武欣老师本次的讲座从最基础的绘画技法谈到升华层次的绘画意图和精神内涵,每个部分都具体而微。同时还还原了一副杰作诞生背后的种种思考,不断推倒重来的过程。这些都是单纯面对一张作品所看不出来的宝贵经验。希望陈治、武欣老师以后有机会多来江西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做客,跟我们的师生们多多传经送宝。最后,主持人代表学院给主讲嘉宾们颁发了纪念海报,讲座也在观众们热烈的掌声中完满结束。
文字整理:柳寒
编辑:黄国亮江西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新媒体运营中心
审核:熊吉生 高志标 胡园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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