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岸艺术沙龙·纪要｜今天，我们还要不要读书？
对谈嘉宾发言
夏学兵：首先非常感谢周敏老师的组织安排。今天这个沙龙的主题我就个人理解，这个话题包含多层意思，有读书的方式、读书的意义和读什么样的书、怎样读书等等。曾经有一段时间流行过“读书无用”的观点，读书在我看来是一个比较沉重的话题，从科举制度以来，读书往往与考试紧密相连，它成为升学就业的重要手段，读书也被看做是中国人沉重的包袱。现在在校园里，我们天天能看到老师同学们阅读的身影。也有一点时间，在美术学院不太谈读书，画画的人也大多数只浏览画册，读图、看作品，读书好像在大家的经验里只有文学院或者文理科的人做的事情，这些年，画画的人也慢慢谈论读书的多了，我想，他们也一定有许多独到的体会，也想听听大家的想法。我仅作为引子，抛砖引玉，谢谢大家。
苏敉：上学期我和周敏老师说能不能做一个艺术沙龙活动，就聊一聊有关读书的话题。我们一拍即合，所以就有了现在这个活动。阅读是个值得深思的话题，就个人的体会而言，我认为“今天”是一个阅读走向终结的时代。当然，这里所说的“阅读”是专指阅读纸质书籍而言。读书在当下似乎肩负着许多功利性的目的，很少有人仅仅为了“阅读”而去读书。有一次给新生讲座，我告诉他们“上学不等于读书”，因为在我看来，学生们从小学到初中、高中，一路上学期间读的都是课本，加上辅导书、练习册等等，这些虽然很像书，但它们主要是一种工具，为的是有一个相对公平的标准，能把学生们分成三六九等，好中差生，分别去上不同的大学，或者没得上学。真正理想的读书应该是一种自觉的，不带任何功利性的阅读。除了专业课所需的书本外，我们还应该广泛阅读属于人类精神文化载体的书籍。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我们每天都在接受各种各样的讯息，我们有诸多渠道去获取信息，并非对所有的书籍都需要用同一种态度和方法去阅读。所以我将书籍分为四类，第一类是专业性书籍，所谓“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指的就是这类的书，有些学术类的书籍确实非常枯燥，或艰涩难懂，需要我们去苦读；第二类统称为杂书，如小说、杂文、传记等等，我们可以像欧阳修一样“马上、枕上、厕上”，充分利用零碎时间去阅读；第三类是安生立命之书，在我看来就是孔孟老庄、儒释道的基本典籍，这类书对于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的塑造具有重要作用，值得反复阅读，用一生去阅读；最后是资讯类，例如报纸、杂志、畅销书等等，它满足的是人们的好奇心或提供基本生活技能，这部分书籍可以逐渐被手机所取代。在我看来，阅读不仅仅是获取知识，它更应该引发思考，提升境界，使人沉浸其中，这种状态也许只有在读纸质书的时候才能感受得到。但如今能够体验此状态的人越来越少了，所以我悲观地认为“今天”至少是阅读走向衰落的阶段，虽然距离终结这个过程可能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郑子路：感谢周老师的邀请，看到调查问卷的结果，有一个超出我意料的事情，那就是有相当多的同学，在专业书籍外，也认为阅读人文通识类书籍是重要的。这一点给了我很大的鼓舞。另外，今天下午我参加研究生的文献考核，发现同学们也确确实实读了几本书，虽然这些书可能是老师们推荐或者指定的。在文献考核的时候，我问的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读完这本书，你自己到底有了什么感悟？或者说这本书哪里触动了你？哪怕是忘掉整本书的内容，但只要是有一些自己的感悟，我觉得就算是“学有所成”了。关于阅读，我觉得可以分成三类：第一类是讯息，它是低层次的，通过网络等渠道铺天盖地而来；再上一层是知识，它往往指的是专业知识、专业技能；再高一层则是智慧，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份的转变，对于智慧的求索慢慢变得重要起来。正如禅宗说的“开悟”一样，每个人的“慧根”不一样，每个人的“状况”也不一样，但只要等到了一定的时候，大家自然而然地会去主动探求。尽管现实是残酷的，但我仍愿意做个理想主义者，就像艺术不会终结一样，阅读也不会终结，我们改变的只是阅读的方式，我相信只要有人类存在的一天，阅读都将会存在，因为它是人类精神和情感的需要。
汪笑楠：我的很多观点与前面几位老师一致，今天的话题看似简单实际上是非常有深意的。我认为在这个时代，阅读纸质书籍不是必选项，但纸质书仍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价值。重要价值在于，第一，是书的目录部分，这是每本书我必看的地方。目录是一本书系统性的体现，他是作者系统性思考的精华，这部分我会花时间反复去读，我也想告诉同学们，这种系统性的学习对于论文框架的写作也是十分有益的。第二，就是书的前言部分，前言部分除了交代作者的成书背景，还会介绍区别于其他书籍研究发现的亮点，例如巫鸿的《中国古代艺术与建筑中的纪念碑性》前言就介绍到作者一些特别的观点，这一部分对我做相关研究探索有重要启发。另外，我也想谈一谈，我目前在读书时，也是有一定功利性的，比如我通常在遇到困惑时才会去书中找答案。
黄积鑫：非常荣幸能够来到师大美院，让我有更多读书的时间。我最近读完的书是《苏珊•桑塔格访谈录》，其实是重读一遍。读桑塔格的书是我大学生活的珍贵回忆。尽管她接受过很好的学术训练，并获得美国名校教职，但她不愿做学者，她更想当作家，最终主动离开学界成了自由撰稿人。她对阅读的热爱，她的阅读品味，在今天看来也弥足珍贵。
三、自由发言
杨博同学：我认为每到一个阶段，读书的经历也会不同。我斗胆分享自己这个学期的阅读感受。在读中外文学作品时，很明显能够感受到中外写作思维方式的不同。最近我正在读陀思妥耶夫斯基《死屋手记》，刚开始往往晦涩难懂，但当静下心来阅读时，会慢慢感受到他们与我们的不同之处，包括对于事物的描写、观察事物的感受、细节的表述等，这对我观察和把控细节有很大帮助。
熊吉生书记：“阅读是否终结？”是一个非常值得探讨的话题，同学们对于阅读的重视也给我很大的鼓舞。我非常赞同阅读不会终结这一观点，我认为阅读本身不会发生变化，变化的是阅读的形式，但对于专业性的书籍我更倾向于纸质化阅读。网络的阅读方式往往是碎片化的，容易断章取义。我赞同汪老师的观点，读书应该讲究方式方法，书首先应该读薄，这可以通过阅读目录和前言来把握。接着通过理解和补充将知识发散出去，从而变成自己的财富。每个人的读书环境不尽相同，我们应寻找最适合自己的阅读方式。同时同学们应广泛地阅读，专业性书籍是今后职业的台阶，决定人生的高度，但除此之外还有诸多影响人生厚度的经典书籍，这部分也需要我们能够涉猎。
夏学兵：读书是一个永恒的话题，有的是附庸风雅，有的是功利目的，有的是真正兴趣喜欢。不论是为了学术成果还是学位的取得，功利性的阅读方式往往很难回避，在校学生和教师尤其难以回避。今天，读书的方式，或者是获取知识的方式有很多的途径，面对知识传播如此便捷的今天，在网络阅读和娱乐如何保持距离，今天我们很难离开手机带来的方便，但有时候又不得不与它保持距离，这是我们普通人每天都必须面对的困惑，当然，一些著名的学者对于吸引力巨大的网络世界也会存在同样的困惑。比如，前段时间我去拜访过我校的老校友邱振中先生，我问他在如今的自媒体和图像如此丰富的今天，他是怎样面对手机和各种娱乐媒体的。邱老师他说到，有时候他也很难与手机保持距离，有的时候想看看网络上到底有什么和自己研究相关的信息，结果手机东刷一下西刷一下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当然，每次去的时候邱老师他一定会问我一个问题，最近在读什么书？每次我都战战兢兢，很是惭愧。有时候我也觉得，对于艺术家来说，阅读可能并不是必须的，艺术家用感性创作。和阅读相比，技能的训练往往需要投入更多时间。但不可否认的是经典学术书籍对于思维方式的拓展具有重要作用。这类书往往是枯燥、晦涩的，但随着人生阅历的增加，再重新阅读时可能会有新的、不同的体会。
苏敉：听了各位老师的精彩发言，我重新修正刚才的分类，将书分为有用和无用两类。阅读有用的书是永远不会过时的，而我的初衷是对阅读无用之书的担忧。坐拥书城的愿望、对知识的渴求、对理想的向往似乎离我们已十分遥远。所以我仍悲观地认为纸质书的时代一定会走向终结，虽然这可能需要非常长的时间。同时，惭愧地说自己并非好的读书者，有用之书读得不够，无用之书也读得不多。记得有一次和我的好朋友吕作用聊天，说起我们之所以能走到今天，得益于大学期间读了点书。但只能走到这一步，也是因为大学期间只读了一点点书，没有充分利用好大学最宝贵的读书时光。希望在座的同学们引以为戒，乘着读书时代还没有终结，读书的人越来越少，对个人来说，其实这正是读书的大好时机。
郑子路：对于夏院长提出的“艺术家要不要读书”的问题，我认为很有意思。我在研究傅抱石的过程中，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一点。傅抱石是艺术家中非常特别的一位，早期他是以美术史教授的身份为人所知，直到重庆的壬午个展，才开始以国画家的面貌登上历史舞台。读书成为塑造他的关键因素，在重庆时期创作的历史人物画体现了他深厚的学养。当然艺术家的种类非常多，特别是天才型艺术家往往是不需要读书的，但傅抱石一类的艺术家更多的是靠读书提高了他们的学识和修养。苏院长的“有用之书”和“无用之书”也很值得讨论，不论是陶冶性情的书还是技能提升的书，亦或者是情感类的书籍都有其存在的意义。在我看来，读书不分高低贵贱，不是说读言情武侠等畅销书就比读老庄孔孟之类就低一等，我记得自己中学阶段也读过一些畅销书，比如韩寒郭敬明之类的，那种体验至今依然觉得是很珍贵难得的。不同阶段可能感兴趣的书不同，但读书的习惯是需要一直保持的。
黄积鑫：我要为自己辩护一句，自己并非完全无功利地阅读，否则我也无法拿到学位。我更多认为自己处于一种错位状态，读的往往不是专业所要求的书籍。人会成长，会进步。所以读书注定不可能毫无品味的差别，我们中学时读过的那些青春畅销书，今天肯定看不下去了，因为我们已经成长，而那个时候主要是太贫瘠，没有更多选择。
汪笑楠：我也要为自己辩护，自己并非只是功利性地阅读，也读“无用之书”。同时我同意刚刚郑老师和黄老师的观点，即读书是有阶段性的。在学生时代，自己往往也从入门性书籍看起，直到这类书无法满足自己的精神需求时才寻求更难理解的书。同时，我也想告诉大家，很多研究类的书籍在阅读时确实费力，实在看不下去的时候，兼读一读情感类的书籍也很好。
彭帆江：在我看来，阅读有难度的书籍是十分必要的，读不懂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问题是如何接近这种思想。例如我曾读过胡塞尔的《现象学的观念》。那本书很薄，但是非常艰涩，很难读。虽然是一次失败的阅读体验但仍有收获。对于不懂之处，我会反复阅读，推敲字与字之间的关系。慢慢地我才把握了一些模糊的影子。在阅读正文时，我甚至会通过先阅读再抄写的方式去加深印象。后来在邱振中老师的指导下，开始尝试以书中的概念和方法去观照和思考日常生活中的现象，于是有了更多的体会。
钟宇声：在长者和智者面前不敢妄谈读书，我就结合个人工作简单讲一讲。在接触我的学生时听到他们谈论的最多的是迷茫和意义，他们总是想知道人生的捷径在哪，求学的意义为何方。16年我还在读研，邱振中先生在美术馆报告厅做了一个讲座。他谈到有太多书买了一直搁置，或者只翻阅了其中的几页。邱振中先生用一个极具神学意味的词回答了我们今天讨论的主要问题，他说尽管如此，我们仍然坚持阅读的原因是书中具有“天启”。如果一定要对这个词进行描绘，我认为应该指的是一种非感性的快乐，一种来自内心的喜悦，是一种通达明悟，或者说是佛家所说的“法喜”。在我看来，读书的意义，一方面是认识到人在物质实践中作为个体的局限性，另一方面是认识到人类思想和意识的无限性。是为什么历史哲学在关注历史时间和人物这一历史本体论的同时，还必然需要关注人类思想发展历程这一历史的认识论。因此我们说阅读哲学和人文学科，并不能令我们在物质财富上有所增长，但往往能够让我们在物质社会中保持自己不崩溃，这种崩溃并非精神上的，而是在人格上的。今天学院各位老师组织这一个论题，我想一定不是简单的督促大家好好读书。更多地是在践行“铸魂育人”的基本理念，是希望学生离开学校走进社会中，仍然能通过读书的方式保有自己人格和性情上的完满。
最后，本次活动在嘉宾与观众之间非常热烈、深入的讨论中落下帷幕。
编辑/江西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新媒体运营中心林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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