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有一个菜园子,园子里种了玉米、西红柿、豆角、茄子、草莓,还圈了一块地养了一群鸡和几只鹅。菜园子旁边的空地上搭了一个葡萄架,飘香藤爬满了架顶,喇叭状的粉色花朵朝着天空生长着。
小时候和外婆的记忆都与夏天有关。北方夏天炙热的空气,围绕葡萄架飞舞的蜜蜂,乡下夜空里明亮的星星以及外婆在菜园子里的忙碌身影。在炙热的午后,外婆总会戴着一顶草帽,穿着一件背心,走进一片绿意盎然中,给鸡鹅喂食,给菜地浇水;而我们小孩就去摘地里还没被老鼠啃坏的草莓,多汁酸甜的草莓是独属夏天的味觉记忆。傍晚时分,暑气逐渐消褪,大人们在葡萄架下支起了烤肉槽,槽中烧的猩红的木炭升起袅袅白烟,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一边聊着琐碎的家常一边吃着烧烤,伴着夏夜的晚风和头顶闪烁的星星。本已各自成家,四处奔波的儿女们,因为牵挂着外婆,聚首在美丽的夏夜里。在这个乐园中,以外婆为中心,承载了我们这个大家庭所有美好的回忆。
然而世事变幻,时隔一年,又值盛夏,再次走进这个园子,目之所及,皆是清冷。即将倒塌的葡萄架,正值六月却一片荒芜的菜园,杂草已掩盖住了园中的小路,往日的生机已不复存在。沙发被拖出来随意的丢在院子里,房子里的杂物落了一层灰,床上的被褥早就被收起来只剩一个床板,一切都透露出当意外发生时,大人们的慌张与无措。外婆离去之后,这所房子显得如此空旷,本就人烟稀少的村庄也更为安静。
荒芜的又仅仅是那一个菜园子吗?乡下的房子凌乱又清冷,窗台上还放着外婆不知在哪一年泡着却还没用完的药酒,我问母亲,这个放在这里不会坏吗?她说这种东西是放不坏的,泡的年头越久,越有功效,可是以后谁来用它呢?陈年的药酒,积了灰的日历,光洁如初的青花瓷碗,都因外婆的离去而被永远的锁进了时间里。
有时候我会常常在想,死亡是从呼吸停止的那一刻开始的吗?我想或许不是的,在我参加葬礼的时候,看着棺木被掩埋的时候,我还没有确切意识究竟发生了什么。在之后长久的生活里,因为亲人离去发生的改变才是令人猝不及防的,就像那个废弃的园子和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去的乡下。
妹妹考上大学办升学宴的时候,一家人在忙碌的七月聚在一起,庆祝这个重要的时刻,这个时候就会突然想到如果外婆外公在,他们肯定会很开心,一时之间难以言喻的悲伤和惋惜涌上心头,这时候才忽然明白原来亲人离去留下的难过潜伏在我们生活的每一个瞬间里。正如《寻梦环游记》所表达的那样:死亡是从被遗忘开始的,只要我们还记得他们,他们就永远陪伴在我们身边。
夏乐园已不复存在了,但夏乐园留下的美好记忆治愈了我很多因生活不顺意时刻,对亲人的思念化成了我挑战生活的力量。生命不会永恒,但它总会以另一种方式得以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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