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4年春,台山
卫然跟着父亲卫悠在田里播种着今年的第一季稻苗,秧快插完时,卫然挺直腰,仰起头环顾了这一块自祖上北宋年间传下来的地,看着田里整齐划一的秧苗,卫然不禁遐想到今年夏天时候,一串串饱满的稻穗挂在稻杆上,将谷粒打下后,再舂米就得到散发着米香的白米,再想到这些白米可以煮几锅稠一些的白米粥给一家两口人饱餐几顿,卫然不由感到愉快。
不过春忙时间,父子俩因和本地人何三为了抢水灌田发生争斗,父亲被人失手打死,卫然也被人打成重伤,打人者惊知自己失手打死人后,连忙逃窜,最后是路过的乡邻王大叔将重伤的卫然抬回了家,王大叔还好心地帮卫然父亲卫悠收了尸。
1864年夏,台山
经过三个月的修养,卫然的伤疗养地差不多了,已是可以正常行走,但因为频繁地咳血,卫然也撂下了痨病。后来的几个月除了去查看过一次自家的耕地外,他基本上就是去祭拜父亲和在乡里闲逛,乡里人大多都是躲着他这个懒散汉。
七月的某一天早上,卫然收拾好行囊,将房子打扫干净,然后提起朝父亲的坟墓方向走去,路过之前帮忙的好心乡邻家王大叔门口时,还驻足了一会,接着继续前行。来到坟墓前,卫然有序地插上香烛,摆上祭品,烧了钱纸后,卫然跪在坟墓前,闻到了刺鼻的香烛味,他身体不由一阵颤抖,随带着断断续续地咳嗽起来,随后对着墓碑自言自语道:
“爹,孩儿……咳咳……不孝,还未替你……咳……老人家…咳咳咳咳……讨回公道”
“我这两个月……咳咳咳……在村子和附近村子苦寻,并未发现那凶手何三……咳咳……逃回村或是藏匿在某处。”
卫然顿了一顿,往火堆里加了几叠钱纸,火势骤然增大;
“咳……我原先打算在村里继续苦等,但我去田里……咳咳咳……看了一下庄稼,禾苗全烧死了,家里的积蓄和存粮……咳咳……也在这几个月因看病花费殆尽。”
“如今之计,孩儿打算先去逃荒……咳……顺便在路上打听凶手的消息,咳咳……找到他让他付出代价。”
“还有为了报答王大叔的……咳……救命之恩,还有为你敛尸的恩情,孩儿……咳……自作主张将田地的地契送给了王大叔。”
话到此处,卫然正了正衣襟,他的眼睑越发地低,但眼中的悲伤愈发浓郁,紧接着他郑重其事地朝墓碑跪拜,同时说道:“此次前来是特地来告别,这次远游,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爹,不能按时为你祭拜尽孝,你在九泉之下要保重,孩儿在上面也会保重的。”话完,卫然眼角落下了两滴浊泪。当火堆熄灭后,卫然拿起行囊离开了,火堆升起袅袅青烟。
1864年夏,广州
卫然追寻杀父凶手,先在台山附近地区兜兜转转,打听到台山的人出乡,大都会往广州走,在广州找一份生计。卫然怀着尝试的态度来到了广州,将近一年的跋山涉水令卫然脸庞上多了一份沧桑,丧父之悲,跋涉之苦,疾病之扰三者使卫然看起来十分病态。
先是去了台山人聚集的地方,然后在聚集地中找同乡,经过几天的探访,终于找到了何三逃窜时联系过的同乡,经过了解,卫然知道了何三对其他人都是谎称“来广州讨生计”,绝口不提自己失手杀人,
老乡还告诉卫然:“何三听闻在啥‘美州‘的地方有块黄金地,遍地黄金,只要肯弯腰就可以捡到金粒子,何三听到这消息后,找了同乡的‘经纪人’好像是说进行什么赊票,最后那个老板就把何三送去‘美州’了。”卫然听到这消息顿感一阵无奈和愤慨,心想“这何三真是处心积虑地逃罪呀,宁可前往前所未闻的地方也不愿认罪,如此这般,我该如何是好呀!不过即使何三逃往‘美州’,我也要追到他,我现在已经无家可归了,只能抓到他以告慰父亲在天之灵。”
卫然抱着义无反顾的态度来到码头前,不停向那些中国经纪人询问可以给他赊票吗?但那些经纪人看他那幅病态样,深怕自己把钱借给卫然,卫然还没有把钱还完就死掉了。最后卫然迫不得已找到了外国经纪人,和他们签了一份类似卖身契的合约,才得到前往‘美州’的机会。
后来几天,卫然听从经纪人的安排,住在码头附近的仓库里,依此等待载客的船来,当船到来的时候,卫然还因是第一次坐海船而感到兴奋,不过随后他就开心不起来了。上船时,那些船夫拼着命把人赶进底仓内,最后在潮湿昏暗的底仓,人挤人,每个人之间只有一个拳头大小的间隙,这狭小且潮湿的空间令得卫然得痨病发作地愈发频繁。船夫还给每个人发放了一个杯子,卫然原以为是给他们装水喝的,后来才知晓是给他们盛水、装排泄物和呕吐物用的,起初他还不能接受,但人总不能给尿憋死,后来他就慢慢适应了。因为人群长期拥挤在一起,使得底舱像一个汗液发酵池,十几天时间就恶臭难闻,船夫们为了保持清洁,就拿冷水冲洗他们,还拿扫帚拍打他们以除去污秽。长此以往的非人折磨,使卫然的身体更加孱弱。不过,为了心中报仇的目的,卫然咬咬牙硬坚持下来,同时为了了解更多的信息,他还找同船的人进行更多的沟通,但这却让他得到一个始料未及的消息“何三在上一批前往‘美州’的船只上,提前跳船逃了,最后尸体漂到了广州海滩边上被人发现,和他一同跳船的人则好运的活了下来。“
卫然听到这个消息,彷佛听到了什么绷断的声音,只是他的病情越来越重了,并且时常感到忽冷忽热,他似乎失去了什么支撑他对抗疾病的支柱,他这一病下去就没有再起来过。在弥留之际,他是思考着“我这样干是不是太蠢了,太不知所谓,太不值当了?“人生的种种经历在眼前晃过,最后眼前景象停留在那插满青青秧苗的稻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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