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洲故雪
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它如鹅毛把我视线掩盖的没有光亮,我看不清西洲的风景,看不清这荒唐的一生,我好像快忘了,忘了怎样遇见的师父,怎样开口说的话,怎样叫出他的名字。
我自幼时就有个特别喜欢的人,那时我年少不懂事,不知道镇守边关的意义,也不明白人间真情,只知道世人口中的小南辰王威风凛凛,战无不胜,更是拥有一副尚罕见的美人骨。
飞雪飘飘,纸伞之下是位七尺男儿,丰神俊朗,器宇不凡,眉目间透着亲切温和,浓密的眉毛下边,生着一对清秀平静的眼睛,它清澈明朗,在雪的映衬下更显得明媚动人。我从没见过如此温柔的少年将军,更是没想到他会是我的师父,陪伴我整个青春。
我虽不聪明,到我能感觉到师父对我不一样。我日日等待王军捷报,日日希望他凯旋归来。而他,总能在我最担心的时候把捷报递到我的面前,他告诉我从今以后只有捷报。
他会带我看遍整个西州,陪我游船,给我擦石榴,我总记得他手中的石榴那样甜,他守护的西洲真的很美。敌人不敢来犯,百姓安居乐业,人人敢说敢言。我还记得那夜的西洲,万家灯火,亮如白昼,香气扑鼻,花团锦簇,河里的花灯齐齐随水而流,那晚的天空满是繁星,如他一样灿烂。我骑在马上,他牵着我,告诉我他会陪着我,也会默默地祝福我。
其实,只差一点我就可以留在他身边,我知道他曾立过誓言,但我愿意,只要陪着他,可惜我身上流着崔氏的血。我没让他送我出嫁,离开的那天又下了雪,透过雪花我看不清城墙上他的脸,我庆幸他也看不见我的泪,我就这样挂着泪痕回了京城,离开了我从小生活的西洲。他说过,如果有一天他走了,会有人告诉我他葬在何处,果然,他不会骗我的。
那是最后一次出征,他来了皇宫,担心我过的不好,我向他行了礼数,是徒弟对师父的礼数,他没再说等我回来,我却默默地等他的捷报。
我最终还是没等来。那晚天降大雪,梦里的我好像置身炼狱,像万箭穿心,刺骨之痛,好像马上就要死了。我终于拖着滚烫的身体醒了,可很快我就后悔自己醒了。阿娘告诉我师父以谋反之罪被赐了剔骨之刑。行刑三个时辰,师父没有一声哀嚎,只留血书一封:辰此一生,不负天下,唯负十一。师父临终前都还在想着我!奸臣当道,忠臣蒙难,手握七十万大兵的西洲藩王若有二心何须今日!
我的师父,一生无妻无子,驻守边关,心中唯愿天下太平,立下断情绝爱之誓,肝胆忠贞,百姓称颂,日月天地可鉴,可上位者只记得他一身美人骨,为他所嫉妒,而我却还要嫁给他!?真的好可笑,他毁了我的王军,害吾王惨死,我院随吾王而去。
那日又是雪天,是我生命中最后一次雪天,格外的大,格外的美,与我的红嫁衣很相配。我辞别了母亲,丢弃了首饰,与城门上跃下,与满天的风雪相撞,凉凉的冰感浸透了我全部的心,终于与我王永远在一起了。
周生辰,又下雪了,这一次,你还收我为徒,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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