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构言
我最近爱看起了历史书,尤其蔡东藩先生所著的《宋史演义》,嬉笑怒骂,自成文章,着实叫人着迷。又有那“臣构言”三个字,千载之下读来,不禁羞愤。
第一次读到“臣构言”三个字,是在金庸先生的小说《射雕英雄传》里。说书人张十五与郭啸天、杨铁心二人论及高宗皇帝,说他向金国称臣,降表写的很不要脸,开头便是“臣构言”三个字。说他自己做奴才不打紧,还教世世子孙都做金国皇帝的奴才,中国的老百姓也跟着他做了奴才。郭啸天听了之后,在桌上重重拍了一记,震倒了一只酒杯,酒水流了满桌,怒道:“不要脸,不要脸!”
再读到这部《宋史演义》时,果然又看到“臣构言”了。蔡先生又自评说,只一个臣字,把宋祖宋宗的威灵,扫地无余;亏他说出;连子孙都不要他争气。看来无论宋人与否,大家对这三个字都是很气愤的。徽、钦二帝被絷,屈膝虏廷,大家都认为把黄帝以来的汉族,丢尽了脸;“臣构言”三个字一出,只怕不仅丢了脸,整个儿人都丢了吧!
“臣构言”自然是高宗赵构写的了,至少他是同意这三个字的。按他自己的意思,如此屈膝求和,是为了让金人释放生母韦太后,顺便儿把徽宗梓宫归还入宋,反正此时徽宗已经死了,金人留着也没有多大的用处,反倒会搭上一笔安葬费。听说钦宗皇帝死后,一年之久,宋廷没有半点消息,金主雍不得已,用一品礼,葬之于巩、洛之原。我自己觉得钦宗皇帝与其生陷夷狄,悲悲戚戚,最后死了还要假金人之手安葬,当初还不如誓死抗金,与汴京共存亡呢。再后来南宋和蒙古夹击金国,金主守绪急得没法,自缢身亡,并命臣属将他尸体投诸火窟,免为敌兵所得。同为亡国主,金主的表现要好的多,所以后来金臣张天纲被宋人俘虏后,慷慨激昂地说,一个国家的衰亡覆灭,那一朝没有?但是金之亡国,比之徽、钦二帝,要体面的多。宋人自己听了之后,都不禁惭赧,只能随口叱骂几句,聊以泄愤。
“臣构言”三个字之后,自然是一大堆银绢及土地赔付,对此高宗倒也颇能接受。梁武帝曾说过一句大大有名的话,从我手中得到,再从我手中失去,我有什么好遗憾的?这句话放在赵构身上,恐怕只能适用后两句了。整个儿大宋朝天下,是艺祖赵匡胤从周主宗训处得来的,可不是他高宗取得。
高宗晚年,内禅于孝宗皇帝,自居德寿宫,颐养天年。传言陪伴他的有一刘贵妃,宠冠宋宫,色艺无双,曾引得那位“立马吴山第一峰”的金主亮分道入寇。可见他晚年生活也颇是有滋有味的。总计他在位三十六年,又历二十五年方崩,享寿八十一岁。这可能也得益于“臣构言”吧。
注:《射雕英雄传》:张十五道:“可不是吗?这道降表,我倒也记得。高宗皇帝名叫赵构,他在降表中写道:‘臣构言:既蒙恩造,许备藩国,世世子孙,谨守臣节。每年皇帝生辰并正旦,遣使称贺不绝。每岁银二十五万两,绢二十五万匹。’他不但自己做奴才,还教世世子孙都做金国皇帝的奴才。他做奴才不打紧,咱们中国百姓可不是跟着也成了奴才?”
高宗曾面谕金使萧毅:“若今岁太后果还,自当遵守誓约,如或逾期,这誓文也同虚设哩。”
张天纲说:“一国兴亡,何代没有?我金亡国,比汝二帝何如?”
梁武帝言:“自我得之,自我失之,我复何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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