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摊书——藏在时代里的印记
文/祝颖
“小孩，看你骨骼惊奇，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维护世界和平就靠你了。我这里有本武功秘籍，因与你有缘，就便宜十元卖给你了。”这段出自电影《功夫》的台词，在之后的日子里作为一个梗常被人提及，而画面中的武功秘籍，在如今也成为了一把打开人们对于地摊书回忆的钥匙。
地摊书阅读的兴起
“每到赶集的日子，总会有许多流动摊贩聚集卖书，因为很便宜而且可以只借不买，所以在那个时候地摊书很受欢迎。”如今42岁的刘凤琴回忆道。地摊书没有精美的包装，书中内容被印在粗糙的纸张上，摊贩只需到固定的批发商处批发进货，装入麻袋驼到市场上即可售卖。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文学热、气功热、录像热等通俗文化悄然在民间大街小巷中兴起，而且以极快的速度发展着，地摊书也是其中之一。贩卖地摊书，没有固定摊位，只需暂时借用市集中心的一块区域，铺上一张堆满各式各样书的塑料布，不用吆喝，摊贩只需坐在小板凳上静静等待，不一会儿书摊面前就会挤满人，或蹲或站，扒拉着自己面前的书或者拿起来翻看。除了在市集中摆点，售卖地摊书的商贩还混迹于火车站、汽车站等流动人口量较大的地方，恰好满足有漫长路途的人们来消磨时光的需求。
地摊书的种类繁多，满足于不同人的需求。但是，在众多民间文化中占主流的大多都是色情、迷信的文风。这些书籍，内容通俗易懂，对于情爱、暴力、迷信等的描写毫不避讳。例如《龙虎豹》《西方性混乱透视》等色情书籍，从劣质白纸上透露出浅显、露骨的关于情爱的描写，得到了不少人的热烈追捧。而像《中国民间秘术绝招大全》《古代中国求子习俗》等这类迷信书籍也受到中老年人的欢迎。
除此之外，市面上也存在有许多外国文学，地摊书提供了一个人们了解外部世界和让国内文化接受外来文化的窗口。《中外文学》副主编安波舜曾提到：“在那个年代，所有外国文学作品都非常畅销。”《飘》、《神曲》等外国文学纷纷在国内被人们广泛传阅，《在路上》等具有“垮掉的一代”的标志的书也在国内引起较大影响，并为后来研究者的研究提供范例。
硬币的正反两面
八十年代，改革的春风吹向大地，召唤了一批又一批的人“下海经商”，其中地摊书也成为了不少人经商的途径之一。地摊书籍都是论斤称和批发购买，便捷的进货渠道以及强大的需求吸引了不少人做起地摊书贩。同时，书摊不需要固定的摊位，也就意味着摊贩不需要再支付额外的摊位费，运营成本也大大降低。种种条件给予了商贩极大的便利，使这个群体迅速壮大起来，发展成为民间的一种文化。除此之外，地摊书中所展现的不同内容，特别是外国文学的传播也对当时的文化产生了一种冲击，正如被许多国家列为禁书的《洛丽塔》，在出版后被群众举报，但是经新闻出版署组织专家组审读，认定它是个好作品，最终改换封面后出版，传播在大众视野里。
地摊书价格便宜，能够让那个年代的人们以一种较低的价格承担起自己阅读的费用，这也正好为因家庭经济负担过重不能读书的孩子提供一个可以获取知识和精神力量的方式。曾经年少时远到上海五治二公司打工的刘福成说道:“那个时候即使是上班很累，但通过阅读书籍，我能够感受到快乐。”而书籍也会为人们提供了解外部世界的窗口，现在任职于崇州市江源中学的数学老师袁家辉回忆道：“我小的时候每天都会有很多农活干，休息时间我就会拿书出来看，我了解到外面的世界很大、很美好，我更加坚定了想要走出大山的决心。”
然而，事物的存在有两面性，地摊书的盛行为人们带来便利的同时，也带来了许多的负面影响。地摊书中占主流类型的书籍大多都是色情、暴力的文风，露骨、直白并具有爆点的封面下大多都是千篇一律的内容，通俗易懂的描写扩大了受众范围的同时，也让尚处于启蒙阶段的孩子存在于危险之中。科学尚未完全普及的时代，人们无法理解有时出现的超自然现象，而地摊书中出现的关于这种现象的描写反而会给民众特别是老年人提供错误的“科学论证”，更加助长了社会中迷信封建的风气，不利于社会的长远发展。例如《中国古代求子习俗》等这些书籍，作为旧观念的传播载体，导致社会中关于因儿媳妇没有为家庭传宗接代，婆婆强拆夫妻的社会新闻比比皆是。
地摊书在对于社会的发展进程中的负面影响也被扩大，不仅仅在思想上荼毒读者，在城市建设上也影响其发展。在地摊书的贩卖范围内，放眼望去地面上全是封面令人浮想联翩的书籍，毫无避讳地展现给世人看。街道是展现城市的重要参考，但是充斥着大大小小的地摊书摊点不可避免地会对城市风貌建设起巨大的破坏作用。同时，地摊书摊的强大流动性也会对城市的管理增加难度，需要政府花费巨大的人力进行管理引导。
地摊商贩贩卖的书籍大多都没有正规的发行商，而一些盗版书籍便通过这样的途径进入人们的视野，侵害了原著的知识产权的同时，也让盗版的风气更加猖獗。在武侠系列书籍盛行时，常常会有人模仿金庸文风，更有甚者还会盗录金庸的书，造成文化市场上不合理的竞争。
随时代发展后的没落
如今，地摊书也渐渐在人们的视野中消失，大多数人也只拥有关于它的记忆了。
首先，地摊书失去了在城市中生存的空间。强力有效的摊贩监管制度让流动摊贩无法再随意地进行摆摊设点，地摊书因此失去了生存的空间。而代替地摊书商贩的是固定的报亭以及可以借书阅读的公共图书馆，书籍的贩卖与管理达到规范化。
信息化时代的出现，人们获取知识的途径增多，也会影响地摊书的发展。手机软件与网页搜索提供了最为快速的信息查询方式，用户只需在海量的信息当中去筛选出自己所需要的信息，而不是像以前那样通过地摊书这种单一的查询方式去得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与此同时，经济的快速发展使得更多的人愿意去享受生活，生活质量的提高使他们注重去追求品质。印刷劣质、内容低俗的书籍早已不是现代人的选择，书籍质量优良、好的质感慢慢也成为他们购买书籍时需要考虑的重要影响因素。不同文化碰撞融合的今天，也带来了人们心理上的转变。消费水平的提高也带来了人们消费观念的转变。由于地摊仍然延续着以前低价的销售成本，售卖粗制的物品，人们的脑海中留下了“地摊”是廉价、劣质代名词的印象，地摊也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34岁的职场女性何星就谈道：“现在的人们有这种能力去让自己的精神得到更高的享受，为什么还要去买那种给人感觉劣质的东西浪费时间呢？而且，地摊书不知道从哪些地方运来售卖的，会有很多细菌，不干净。”
而人们的受教育程度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地摊书的没落，不同于改革初期的教育水平，我国的教育也在快速发展着。我国的教育理念在经济发展中不断创新，教育受众范围的扩大，教育理念也从以知识为本转换为以育人为本，书籍逐渐成为教育中的一个辅助工具而已。
独立策展人大石曾经谈道：“旧书摊俨然成了我的精神家园，我的灵魂从中汲取养分，野蛮生长。”虽然地摊书退出了历史舞台，逐渐消失于人们的记忆中，但不可否认的是，地摊书代表的是那个横冲直撞的时代、那个对知识无比渴求的时代、那个逐渐走向开放与融合的时代，它还是一代人心中的记忆，属于时代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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