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悄然而至,小路上铺满了淡黄中带着点绿的梧桐叶,来往的行人踏过落叶时忍不住停下,或拾起一片叶子细细观赏,或用手机来张自拍以留下这美丽的时刻。唯有阿勇――我的“爸爸”,静静地坐在老树下的木椅上,双眼紧闭,脸上带着微笑,全身心地吮吸着空气中的芬芳。已经十个年头了,我一直在阿勇身边,陪他走过一个又一个秋季。
遇见你之前
我是一只来自中国少数几个导盲犬基地中的一个――大连导盲犬培训基地的导盲犬彬彬。作为一只金毛犬,体型适中是我的优势,但并不是所有的金毛都可以成为导盲犬,说到这里,我想起了那段难忘的训练的日子。
当我还只会伸着小舌头,闭上眼睛享受美好睡眠时光时,就被带去进行各种检查,最终,我和我的三代的生理状况、遗传疾病、性格、行为特征等均满足要求,我成功晋级。但是此时,我并不知道我将要完成什么任务。
满两个月时,我被送到一个被称作寄养家庭的陌生地方,好奇心使我开始探索家里的一切。我时而到厨房觅食,时而到桌子下“寻宝”,很快便熟悉了家中的每一个角落,然后开始观察家里每个人的动作,他们总爱对我重复同样的动作,说同样的话。当他们说“坐”时我只要将屁股完全放在后腿上看着他们,他们就会很开心,对我说“好”并喂我好吃的食物。按照这个规律,我很快就听懂了“行走”、“等待”、“捡”等语言,我为自己的机智感到自豪。
有一天,我被带到外面,走出家门,是一片喧嚣,我不喜欢吵闹的世界,正准备扭头回家时,却被阻挡了,只好继续往前。我与家人来到了名叫商场的地方,这里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从没在家里看到过的东西,也有很多大脚,我有些害怕地小心躲闪着。最终,在家人的保护和带领下,我安全回家,却心有余悸。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游走在餐厅、公交车、游乐园等公众场所,渐渐地,我不再害怕,能够在人群中穿梭自如。
很快,一年过去了,我已经长高长大了,也能听懂更多的人类语言了。为了进行专业的训练,以后更好地为“爸爸”、“妈妈”服务,我告别了寄养家庭,再次来到基地,开始了和其它同类的集中训练时光。在这四个月中,我学会了拒食、安静、走直线、在马路边停下等基础技能。
有一次,在走直线途中,我被前面高高的东西挡住了,这时,我发现下面有一个洞,开开心心地正准备钻过去,却被训犬员阻止了,他用棍子敲打旁边,示意我绕过去,我想不通,为什么要绕远路啊,我可以过去的,但是经过再三的命令后,我选择了绕行。漫长的训练是为了更好的服务,直到后来遇见阿勇,我才懂了当初我必须绕路的原因:我是一只导盲犬,我的使命只有一个——帮阿勇带路,只有他过去了,我才算完成了任务。
我是你的眼
阿勇,我的“爸爸”,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在他扑满风霜的脸上,一双大眼分外夺目,但这大眼却眼神涣散,无法聚焦。他盯着天空,陷入沉思,我知道,他一直有个愿望――再看看天空的颜色。
三十岁时,一场车祸夺去了阿勇的双眼,他的生活开始暗淡无光,也曾想过去治疗,可高昂的费用让他望而却步,直到两年后,有人告诉他可以免费领养导盲犬,他才开始了找寻我的旅程。然而,我与他的相遇却困难重重,因为领养我需要许多的检验。我曾听到基地办公室主任王艳说:“这两年物价涨得快,培养一只导盲犬的费用也在增长。”培训基地在我身上花了十几万,因此要保证我发挥最大的作用,并能健康成长。
我至今都相信我与阿勇有莫大的缘分,他是一个犬类爱好者,对我们的习性很了解,并且他的家人也很喜欢我。在经过一系列的申请步骤后,基地将我与阿勇配对,我们一起在基地进行了两个月的磨合训练,终于,考核通过,阿勇成功领养了我。两个月的共同训练,使我们变得熟悉,在后来的十年中,我总是跟在他的左前方,为他带路。
我的记忆力超强,可以记住五个以上的地方,因此能够带阿勇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记得我刚到阿勇家时,他的妈妈质疑我的能力,还偷偷跟着我们,一路跟着我们走过几条街,过了几次马路,回到家时阿勇才知道妈妈一路跟着我们,他微笑着摸着我的头告诉妈妈:“妈,放心吧,彬彬可不是一般的狗狗,他经过严格训练,比人还机灵呢。”
超强的判断能力能够在危险时及时提醒阿勇。一路上,我走直线,并保持高度集中的注意。每当到了过马路时,我变得格外地谨慎,在我的世界里,一片灰色,我无法分辨红绿灯的颜色,但是我可以通过灯的位置、亮度和车流的动静来做出正确判断,有时阿勇判断错了,我会用身体告诉他,此时不适合过马路。看到阿勇安全走过马路,我知道了我的使命――做他的眼睛。
但是,有时我也很苦恼,因为工作时会受到影响,我特别感谢那些能够接受我、呼唤我、摸我和喂我食物的人,这让我感受到了温暖,可是我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工作,一旦我有丝毫的分神懈怠,都可能会给阿勇带来生命危险,所以,如果大家见到正在认真工作的我时,心里默默点赞就好了哦。
别怕,我很可爱
每天早上,阿勇都会帮我穿上绣有“导盲犬”和“中国大连导盲犬培训基地”的红色马甲,每当穿上这件马甲,我就进入了工作状态,我为自己的工作自豪,更让我为之振奋的是,我还有自己的节日,每年4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三都是世界导盲犬日,在那天,我会感受到我的重要性。可是,有时我也会很难过。
阿勇常对我说:“你知道吗,彬彬,我是个幸运的人,因为我可以拥有你,目前中国有超过1500万的像我一样的盲人,却只有百余只像我们彬彬这样的有证的导盲犬。”阿勇只说对了一半,拥有我――一条犬,并不全是幸运的。每当坐公交车或地铁时,我们总是乘客们的焦点,总会引起一番争论,而争论结果往往是我们为了考虑多数人的感受而下车。
我深刻地记得有一次我们坐公交车时的场景,一个穿着华丽的妇人见我们上车,便皱起了眉头,她捏住鼻子说:“好臭啊,怎么把狗带上车了,这车到底是给狗坐还是给人坐的啊?把狗带下去吧。”后来,其他一开始没注意到我们的人也纷纷凑过来,有人为我们打抱不平:“它是导盲犬,可以上车的。”但妇人听后更加愤怒地说道:“导盲犬就可以上车吗?这是人畜不分。先不说它干不干净,要是它咬人了怎么办?谁负责?”听到这些“大实话”,大家沉默了,无人再为我反驳。结局自然是我和阿勇下了车,临下车时,司机善心地提醒道:“下次出门戴个嘴罩吧!”阿勇只是笑笑,他不想再重复那些不知说了多少次的类似“它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它不会咬人的”的话。
每次经过这种事后,阿勇就会摸摸我的头,告诉我下次我们一定能坐到车,经常走路也可以锻炼身体。阿勇不知道,他强颜欢笑安慰自己的表情有多悲伤,可我却什么也不能为他做。后来,我们为了节约大家的时间,也为了不去忍受那些莫须有的骂名,留住自己的尊严,都不愿再去尝试坐车。
我想对那些欺负我们的人说,其实你们这些身体健康的人永远不知道我对阿勇有多重要。作为“眼睛”,我必须时刻呆在他身边,我很听话,只需要小小的空间就够了,绝不会到处乱窜。你们也不用担心我身上有虱子,因为我很爱干净,经常洗澡。最后,必须要澄清的是,我很可爱,真的不咬人,不需要带嘴罩。我从两个月就开始与人接触,之后又经过长期的严格训练,一旦有攻击人的倾向,我也就不会成为导盲犬了。也许大家忘记了,我是用舌头散热的,给我戴上嘴罩,会使我‘中暑’,那我又怎样集中注意给阿勇带路呢?
这是我的遭遇,但类似的事却不只是发生在我的身上,我与我的同胞们虽然看起来有点庞大,但那是为了配合“爸爸”、“妈妈”的步伐。其实我们很可爱,只想用短暂的一生做有需要的人的“眼睛”而已,我们也渴望有那么一天,我们走到哪里都不用再被异样的目光盯着,我们也会害怕,也会伤心。
过了这个秋天,我就要退役,阿勇,我舍不得你,但我留下只会成为你的负担,我留下你就不能去领养另一只导盲犬,我不得不离去。退役以后,我或许会回到基地养老,或许会去爱心志愿者家庭度过余生。你不用担心我,我会很好,至少此后不会再有人嫌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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