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家成：以镜头之力，篆刻社会百态
文/王宇 责编/廖雯菲
“我会更加关注被其他摄影师常忽略的方面。现实里有些人、有些事，人们习以为常地忽略掉，我用照片的方式将这些记录下来，因为向人们展示世界的另一个模样是非常有意义的事。”2020年2月，闫家成在微博@愤怒银行上无意间发布了“瘟疫期间给栏杆做清洁的工人们”的长图，却得到近2万人次的转发，走红一时。而他只是一名在业余才会拿起相机的国企员工。
从2017年拍摄至今，闫家成镜头下的事物，朴实无华却又别具一格。等红灯的人、暴雨前的南方车站、小孩的问题便签、各式各样的网络昵称……闫家成全力捕捉着身边被忽略的事物，努力成为一名观察者、记录者。
一切归零，是心之所向
闫家成最初并未接触过摄影，甚至没有自己的爱好。高中时，身边人都在看网络小说或NBA，他却提不起兴趣。“有一天脑子里突然说我应该有一个爱好，我应该喜欢看电影的，说不上来为什么这样。”自此以后，闫家成在暑假观看了大量的电影，也成为了班上唯一一个主动报考戏剧影视文学专业的人。
然而，毕业后的他原本打算做编剧，但发现自己对文字并不算在行，选择到了完全不对口的国企工作。不工作的时候，闫家成也会宅在家里喜欢看微博@小高姐的魔法调料的视频学习做饭。按他自己的话来说，平时的生活就是典型的“平凡”。而作为一名国企员工，他的人生轨迹和业余摄影师几乎毫无交集，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之前工作的时候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价值，每天特别忙，但忙的没有太大意义。”而一切的改变，都源自于一次偶然的经历。
2017年10月，闫家成带着早就买好的相机，只身前往越南旅游。一路上，他都没有拍照。直到归途时坐在深圳候车厅，他才拿起久久没有打开的相机摆弄，简单地拍了一张照片。没想到，一张具有独特光感的黑白照片就此诞生。“那是我第一次拍照，从某个角度看那照片还蛮有意思，好像可以一直这么做下去，第二天、第三天……下班之后就开始了我的摄影。”这在从小性格内向不善交际的闫家成看来，好像打开了“另外一种与世界交流的方式”。
不经意间的随手一拍，一瞬间勾起了闫家成对于摄影的好奇与追问，也似乎让自己曾经所学的专业有了栖身之地：“戏剧和摄影是共通的，都是影像的呈现。”从越南回到广东后，闫家成的生活依然按照996的节奏重复着，却有了新的视角：“坐在公交车上班的路上经过了无数生活的横切面。”闫家成有时也会借着下班之余，拿起相机尽情地拍摄不羁的野火、荒凉的废墟、台风过后的痕迹……
闫家成不断寻找着被人忽视的视角，他会俯拍北京马路上的人影，也会将整条马路不加修饰地以长图呈现在观看者面前。2018年10月，闫家成收拾着家中物品，正准备将剪碎的废照片扔掉，但看着从高中到大学大大小小的证件照，似乎有些弃之可惜。于是，他将不同的碎片拼贴到了一起，呈现了独有的个人肖像：“算是我记录自己的变化，证件照又最标准，所以是一个比较好的呈现。”这张照片似乎在当时宣告着他“业余摄影师”创作的开始，直到现在，他的微博头像仍然是这张拼贴的证件照。
“时间自由的人需要置换一部分精力去给客户做东西，创作自由的人可以找一份不太消耗精力的工作，业余时间自由创作，我属于后者。”没有时间自由的闫家成，离开了经常加班的游戏公司、广告公司。他换了一份不用996的工作，每天按时下班，把更多业余时间留给了相机，留给广州科韵路的漫游，去看看每条分叉的小径里面有什么。
一份作品，是价值呈现
和许多有团队的摄影师不一样，闫家成在摄影路上始终是一个人，而性格内向的他一和陌生人沟通就会感到无所适从，但他希望拍出与众不同的作品，只能强迫自己走出去。“拍摄的时候，有人很快就走开了，经常不愿意理你的很多，很困难的。”
不过，举起相机的次数多了，闫家成脑海里也迸发出了更多的灵感。2019年年初的夜晚，拿着相机的闫家成一如既往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路上人来人往，车站旁褪去广告海报的灯箱在夜晚发出夺目的白光，把行人的轮廓照得异常鲜明。闫家成突然就有了创作的灵感，举起相机拍下了经过灯牌的各色行人。闫家成把这组照片取名为《空白广告灯箱照亮夜行人》，他说：“从家到公司的那几条路，走习惯了觉得它们异常普通，但再次审视却发现很多有趣的东西。”
面对同一拍摄对象，闫家成有时候会将其不同角度的影像拼贴、叠加、重组，《每个人的陆家嘴和同一个陆家嘴》就是其中之一。闫家成在当时找到了一张陆家嘴的底图，熟记每栋楼的位置，通过微博定位挑选收集比例合适、清晰的照片下载。“我把那些收集来的图片，一张张地拼在底图上，比对大小，决定是否需要缩放，再思考保留哪块区域，裁掉哪块区域。”闫家成完成这个作品用了整整两天。而有时候，尽管面对简单的拍摄以及后期处理，对只有工作之余可以处理照片的闫家成来说，作品常常需要数月甚至更久才能完成，但发布完作品那刻的成就感有足以让他甘之如饴。就这样，闫家成拿起相机，一拍就是四年。
翻看自己四年以来的作品，闫家成发现大部分都是靠横冲直撞的灵感拍出来的。而灵感来源一般是多种材料或经验的拆分重组及再审视，闫家成自称对于一个东西越习惯，后续对它的再发现，也就是灵感会越多。为了获得新的思考来源，他也会去观摩别人的摄影、绘画，甚至纪录片等，其中他最喜欢德国摄影师MichaelWolf的作品：“MichaelWolf记录了90年代中国城市生活中的很多细枝末节，他称自己是‘拿着相机的都市人类学家’。我也希望像他一样，以外来者的身份，重新观察早已习惯的事物。”
没想到的是，在2019年的一天，闫家成也有了扮演“外来者”的机会。在公司组织的少数民族初中支教活动上，许多孩子将内心的问题写在了便利贴上——“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钱包那么小，哪也去不了，怎么办？”“为什么老师喜欢好学生，不喜欢学习不好的学生？”“为什么梦想如此遥远，还要去追呢？”……闫家成内心被深深震撼，他一张一张地拍下这些便利贴，还将它们都带回了家。他希望用这些小贴纸时刻提醒自己在不了解一个人、一件事，或一群人时，永远不要轻易地故作了解。而早已习惯的事物，或许还存在着“呈现”的需要。
一份见证，是摄影价值
“我知道在我的生活之外，还有另一个世界存在，但我好像始终没有途径看到那个世界，不会有人告诉我这个世界怎么样。”互联网快速发展的当下，每个人在数字平台上都留下了或多或少的痕迹，而这也让人们有了更多观察“他者”生活的可能，闫家成也逐渐找到了这个窗口。
2020年6月，闫家成被58同城中帖子的截图吸引了注意力。截图中的人们述说着自己的工作任务、生活经历，偶尔还有几句生活感叹——“你对别人一份好，别人会回报你十分的好”“熬过去，你所有期待都会一树花开”“一个人在外，无论风景如何美好，工作如何忙碌，家庭始终是温暖的港湾”……这些内容使闫家成深受触动，于是他又转移了观察阵地，从买房APP、支付APP、街景APP等软件线上收集不同地区人们的生活状态。透过网络，闫家成看到了普通人的温情故事和心酸往事，他想把这些故事传递出去，自己也想回到现实中一探究竟。
这个想法很快就得到了实现。2020年10月，闫家成经过广州著名的城中村——员村，那里的楼房挤得密密麻麻，楼道十分狭窄，当地为这种楼房起了个特别的称呼：握手楼。拥挤的楼前，一块狭小的空地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闫家成便捕捉下了这个画面。但拍摄结束后，他才得知这栋楼发生了命案。回家后，闫家成接连几天都在手机里搜关键词“城中村命案”，但最终都没有搜到相关新闻。
“那一刻，我其实是有点失落的，因为有些人、有些事，真的是会被忽略的，就像不曾存在过一样。”在高楼林立的城市里，像城中村一样和城市格格不入的地方不在少数，这些地方生活水平低，环境设施也差，管理者容易忽视它们，外面的人也很难关注到。而闫家成手中的那张照片，俨然是这些地方的一个缩影。
美国艺术评论家苏珊·桑塔格在《论摄影》里说：“拍照就是参与一个人或物的必死性、脆弱性、可变性。所有照片恰恰都是通过切下这一刻并把它冻结，来见证时间的无情流逝。”而闫家成，便是这样一个永不停息的见证者，他始终希望自己的作品只是做最简单的记录，不设置太多门槛，让观看者无须了解创作者就可以理解每一个作品。对他来说，简洁、平实的记录便是生活最好的见证。
如今，勇敢追求创新的闫家成有了新的工作——UI设计。他解释道：“作为一个艺术工作者，我想要表达，想要求新，而UI设计可以更多地满足我对视觉方面的表达。”从初触相机的胆怯到游刃有余地拍摄，再到如今去追求新颖的表达，闫家成一直走在追求摄影的路上，他不奢望通过摄影改变他人，而是时刻要求自己“有内容，有表达，形式有创新，不要言之无物，故作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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