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三日，经过八个小时颠颠簸簸的火车之旅，我们在吕梁站聚齐，赶往未来几日的支教地——吕梁市精英中学校。
火车窗外的景色几经变更，当窗外一望无际的原野更迭为连绵的群山的时候，“熟悉的感觉”萦绕在我身侧——久未回归的家乡的感觉包围了我。山西多山，市市县县不是在山沟上就是被山峦包围，青翠的，苍茫的，一望无际的，各式各样的，群山。海拔变高，隧道变多，层峦迭起，雨滴拍窗，绿皮火车吭哧吭哧地把我们带进山重峦复的一方天地。山东大学小树林支教团红高梁支教队的十位成员，将在此处展开支教。
学校在远离市区的郊外，门口是拥有不间断的呼啸而过的大型货车的道路，可是校园里的天总是很蓝，每日去吃饭的间隙我们总喜欢抬头看天，看碧蓝碧蓝的天。更多的时候，天上总有云，整片天几乎全部被云层所填满。朝阳或是夕阳的光芒从云层中透出，细细索索的洒了满天，透过云层投到地上，投到我们身上，投到孩子们的身上，让每个人身侧仿佛都镀了一层金光，柔和而明亮，美极了。我们几位支教老师总在这些时候三个成群五个成队地，齐齐把手机举起向天空，把每一天的蓝天和云朵都记录在手机里，连同那天的开心，劳累，惊喜与欢欣，一同装进记忆的糖果罐头里——几天之后再翻出这些照片时，还记得“那天的云好像个煤气罐子”“记得杨老师说这个云长得特别像凤凰的翅膀”……
我准备的课程是“西南联合大学”的相关知识，老实说，孩子们对这门课的感兴趣程度和了解程度，我心里实在没底，很害怕准备的课件让大家提不起兴趣，又或是准备不充分不慎讲错知识点。为此，在第一节课前，我反复翻改课件，查找资料，完善资料，划定重点，站在我讲课的第一个班级时，心里不免还是有些发怵，忐忑地在班门口来回踱步。可是当我站上讲台，面对台下每一个充满求知欲的孩子们好奇的面庞时，所有的紧张与忐忑都烟消云散。在那一刻，心中唯一的想法便是：我要尽我所能，为孩子们讲好这一节课。
作为同样土生土长的山西人，即使不是吕梁本地人，我也仿佛在这些孩子身上看到了我初中时的影子——对于未来一知半解，内心迷茫，虽然认真学习，可当我问大家“认真学习是为了干什么呢”抑或是“大家为什么想上大学”，孩子们的回答却是“我不知道”“大家都考大学，所以我也想考”“大学就轻松就自由了”这些模棱两可的答案——这让我意识到，大家仍然处在学业迷茫期，让大家明白“我们为什么而学习”与“真正的大学究竟是什么样的”尤为重要。
所以，我希望通过这样一所特殊的战时联合大学，让孩子们真正探究到大学的本源，学习的真谛——甫一开始，孩子们有不少茫然。然而，随着课程的进展，我们一起了解联大建成历程，了解联大学子的艰辛学习环境，我们随湘滇黔旅行团跨越公路草地，随汪曾祺先生一同跑警报，随吴大猷先生一起科研……在课堂上，闻一多先生和朱自清先生不再单单是“需要背诵的课文的作者”，他们变成了有鲜活人格的中文系教授；华罗庚先生不再单单是为我们所景仰的数学大家，他更是在牛棚里也辛劳治学的痴迷者；还有杨苡，许渊冲，杨振宁，李政道，……那是山河沦落处，却也是人类群星闪耀时。
我看着孩子们跟随一段段文字，一句句描述，一段段视频重回那刚毅坚卓的大学求学之旅，时而震惊时而感动，直到最后，我引用了梅贻琦先生的一句话来引导大家：“所谓大学之大，非有大楼之谓也，乃有大师之谓也。”我希望孩子们明白，大学的学习生活很多情况下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轻松，我们努力奋斗考取大学也不是为着在大学四年“躺平摆烂”的目标。如何在这样一座文化高地中吸取知识，找到自己的心之所向，与大师们，同伴们进行思想交锋，文化交流，进而创造学术价值，才是更加重要的。
更让我感动的是，课程结束后，不少孩子主动来了解西南联大以及当代大学的其它消息。临走时，一位同学来找我，满眼向往地告诉我，她未来想考取南方医科大学；最后一节课上，一位男同学站起来，很骄傲地说，他的目标是哈尔滨工业大学；一次吃过饭的间隙，一个孩子跑过来指着天问我：“老师，西南联大的师生们跑警报，是不是很难见到像我们这里这样的蓝天？”
我告诉她，云南的天空也是高远的，湛蓝的，一年四季都清澈明亮的。然而伴随晴天到来的往往是飞机，警报与空袭，威胁总是如影随形，无处不在。听完我的话，她说，老师，我未来想当一名飞行员！我要像徐枫灿一样捍卫祖国的蓝天！
我为她的远大志向感到骄傲，对她说，九万里风鹏正举，我期待在未来听到你的好消息！
这里的孩子们生在吕梁山脉，脚踩在黄土高原的土地上，努力向大山之外眺望，希望能看到更加丰富多彩的世界。他们带着满身的憧憬，向往，希望与朝气，蓬勃地向前方奔跑。在奔跑路上，缘分让我们与他们相遇，由于三易支教地而压缩为几天的支教时间对我们双方而言都显得太过短暂了，分离时彼此都带有深深的不舍，可我坚信我们的联系不会止于这短短几天。
离开支教地那天，有一位孩子加了我的好友，在手机另一端说，老师，我会把你们当成目标的，未来我想像你们一样，学业有成，报效祖国！看到这条消息时，我的心情很复杂，我从未想过短短几天的支教生活会给孩子们带去如此深刻的影响，也从未想过看似平凡的我们也可以成为一群孩子们通向美好未来，施展自己才干的路上的目标。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支教前学长学姐曾希望我做到的——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
我又抬头看天，天空好像还似在校园中看到的那样，碧蓝碧蓝的，阳光一泻千里。即使相隔近180公里，我们仍在同一片蓝天下，脚踩在同样的土地上，仰望同一轮太阳。
我知道孩子们未来会奔赴不同的远方，但我想，一定都会是光明灿烂的。
我知道大家已经在路上了。或许，我们会再一次相遇呢！
【图：山东大学小树林支教团红高梁支教队文：李宸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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