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我是在安徽省亳州市听见的第一声夏日蝉鸣。
支教,曾是我人生清单里的待办事项,如今,它是我人生旅程中的将结经历。
我带着对那些素未谋面的孩子的想象与疑惑出发了,和伙伴们坐了四个多小时的火车,我半梦半醒,看着火车窗外由黑夜变成黎明,终于,我们抵达了涡阳。
凌晨六点,我真正踏上了这片贫瘠的土地。如果非要谈一谈第一印象,我做作地将这里形容为时间遗忘的地方。掉漆的老楼、纵横的泥巴路、被遗弃在路边的不知名机器……操场尽头临时搭建起的三间矮房成了我们十五个人为期一月的居所,办公室外铝片围起的空间是我们的洗澡间,夜间大肆入侵的金龟子是令人尖叫的访客,课桌上架起一口锅就是我们的灶台。我们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入住了,逐渐习惯震惊地解决各种各样的麻烦。
后来,我见到了那群孩子。外表上来看,他们和我想象中相差无几,大部分看上去黝黑且瘦小,踏着发灰的凉鞋,用极具涡阳方言味的普通话叫我“老师”。尽管已经对当地落后的教育资源有了一定的预判,我在发现六年级的孩子无法正确地读出26个字母、大部分孩子不知偏旁部首、不懂拼音时,仍感到震撼。看着分明不同年级却偏偏被张贴在一张联考荣誉榜单的姓名,我意识到,他们并不具有也无法具备完善的教育体系,他们的教育是混乱的,像大杂烩一样被堆砌在这所学校里。一段时间后,我认清了这些孩子的本质,我不愿意流水线式地编造他们拥有“渴望知识的眼眸”,相反地,“我不会”“我没有梦想”这些在他们口中时常被提起的词语更能反映他们的真实情况,好奇心与观察力在他们身上显得黯淡,互联网的裨益并未切切实实落在他们身上,他们所能接触的,仅有供他们父辈娱乐消遣的速食与土味。也是在这一刻我明白我来到这里的意义,也是这一刻,我明白我该向他们传递一些什么。
我走进那些孩子的家中,我看见一些孩子的奖状被平平整整地贴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我听见他们的家长说想要他们受到更好的教育;我走过曲折的乡路,走过他们往日走过的路,听他们谈起哪家店的干扣面好吃,哪里的豆角炒肉太咸,我看着他们眼中的世界,渐渐走近他们的生活。
很难形容这群孩子带给了我什么。我记得那些孩子在称赞朋友时露出的羞意,“她画画很好,一定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画家”;我记得那些孩子举着他们的作品笑着对我说,“老师,今天的手工我会折了”;我记得那些孩子揽上我的手臂问我“老师,你什么时候给我们再上课”……那些孩子送来折纸礼物逐渐淹没了办公桌,头一天是蝴蝶,后一天是风车,再后又是不同的东西。他们会在课后围住我,央求我教他们更多手工;他们会在每一次提问后无比捧场地答道“好”;他们会在我走到附近时问我,“老师,你热不热,我去给你拿扇子。”当然,“看看什么时候才能安静”“去写检讨书”也是这一个月的常态,恩威并施已经是炉火纯青的手段,某某某小朋友今天又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成为群聊中的热点话题。在与这些孩子的相处中,我们逐渐有了老师的样子,能冷静地处理他们的打闹擦伤、能听懂他们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能从容流利地与家长沟通。
《鲸鱼安慰了大海》中写道,“我想我会用短短的一生,怀念那长长的瞬间”。支教之前,我很难想象与一群人在一起一个月会建立多深刻的联结;支教之后,我发现这将成为生命中无法复刻的记忆。我们曾共同贴起防御金龟子的遮光布、曾在无数个夜晚打uno牌、曾在莫名其妙的时刻唱起“把车卖了”、曾在突发奇想的夜晚躺在学校的操场上看星星,我们在艰苦的环境里调侃“进城”的快乐,在平凡的日子里为自己“封神”。
无论是我们与那些孩子,还是我们之间,都是彼此生命夏季中一缕自由的风。在这个夏季,我们相遇,抛却那些沉重的、疲倦的、嘈杂的,制造一些欢欣的、跃动的、轻快的。
http://www.dxsbao.com/shijian/705420.html 点此复制本页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