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学史上,吟诵黄河以唐诗尤多。浪漫主义诗人李白在《将进酒》中写“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在《公无渡河》中写“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再现黄河的磅礴之势,也最符合今天人们印象里黄河的视觉形态;边塞诗人王之涣在《凉州词》中写“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王维在《使至塞上》中写“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呈现黄河静寂、孤寂、空寂的视觉意象;现实主义诗人刘禹锡在《浪淘沙》中写“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白居易在《生离别》中写“黄河水白黄云秋,行人河边相对愁”,描写的是一种哀伤、悲切、凄怆之气。
与中国文学史相比,中国古代画史上关于黄河的画作却较为鲜见。我们能想到的近乎唯一一件,是12世纪南宋宫廷画家马远在十二幅册页《水图》里的《黄河逆流》页,勾描了黄河水的湍急之势。可以说直至1940年代抗战时期,黄河的形象才再次进入中国美术史的视野。藉由正在中国美术馆展出的“在激流中前进——中国美术馆藏黄河题材美术精品展”,让我们走近母亲河。
1946年,司徒乔和黄胄的黄泛区写生,描绘了抗战时期国民政府为了阻止日寇西进,炸开黄河大堤,最终给河南、安徽北部、江苏西部的百姓带来深重灾难的悲惨情景。当然,放在抗战的背景下,司徒乔和黄胄描绘的更是一个民族的苦难境遇,其指向的是为抗击日寇,中华儿女做出的巨大牺牲。虽然没有直接描绘黄河,但是司徒乔和黄胄笔下黄泛区人民的苦难,向我们展现的是黄河灾患的可怖。
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主席在视察黄河时提出“一定要把黄河的事情办好”的号召。“征服黄河”,成为新中国初期治理黄河、建设黄河的关键词。这一时期,有多幅反映治理黄河的画作,尤以吴作人的油画《三门峡工地》、谢瑞阶的国画《三门峡地质勘探》、李桦的版画《征服黄河》最为著名。吴作人以细腻的弗里德里希式的色调,描绘了黄河三门峡段的壮美和悠远之意。显然,吴作人更着意于表现黄河三门峡段的光和色之美,是对黄河三门峡段自然性的再塑,这与艾中信1954年创作的《通往乌鲁木齐》有异曲同工之处,工地上的点景人物,并不妨碍描绘黄河三门峡段风景的宏阔气象。不同于吴作人高空俯瞰的视点,谢瑞阶的画作更像是站在工地上眺望,他更注重刻画的是工人们劳作的情景,源源不断的新生力量正在赶来,喻示着三门峡水利枢纽工程的建设正在如火如荼地展开。李桦同样也是描绘了三门峡工地建设的场景,不过他将画面聚焦在奋战的建设者们和现代化的机械上,一座座高耸的建筑物完全遮挡了自然的黄河,展现的是一个拥有现代化工业力量的新中国。
及至改革开放,黄河呈现出愈加丰富的视觉形态。也是在此时,我们开始将黄河称为哺育华夏儿女、孕育中华文明的母亲河。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转折:此前,黄河从抗战时期的灾河,到《黄河大合唱》中成为了鼓舞军民抗战的象征,因为在抗战年代,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军民为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浴血奋战于黄河两岸,使黄河血脉中融入了红色基因。那时即便没有将黄河称之为母亲河,但通过《黄河大合唱》,黄河已经与“伟大坚强”的民族精神融为一体,而“我们”是“黄河的儿女”,黄河被称为母亲河已呼之欲出。改革开放后,黄河恢复了民族精神的象征性,重新唤醒民族精神,将黄河水百折不回的抗争精神,与中华儿女坚韧不息的生命精神共冶一炉,成为新时期“民族复兴”精神的力量之源。
进入新世纪,绘画里的黄河形象又逐渐变得遥远和模糊,但也出现了段正渠、段建伟两位专注于黄河和黄河人创作的油画艺术家。一直在陕北黄河边写生和创作的段正渠,一定意义上继承了王迎春、杨力舟、杜键和钟涵的图式,但是他更追求绘画语言的精神力度,受到乔治·鲁奥的影响,他笔下的黑夜中的陕北农民和黄河水,连接了现实世界与梦幻世界,极具视觉张力。在两人以外,还有专注于画黄河风景的王克举,他在2016年至2020年耗费4年时间沿着黄河从源头到入海口写生创作的油画长卷《黄河》,可谓近年同主题创作的代表作。我们期待更多黄河主题的美术创作,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添新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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